288.凡軀的讚歌
龍氣掌風掀起的煙塵尚未散儘，沈小虎的身影已在三丈外踉蹌站穩。
左肩的血洞徹底崩裂，深褐色的痂片混著新鮮的血肉黏在青衫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燒紅的鐵針。他能感覺到生命力正順著傷口快速流逝，眼前的景象開始出現重影，趙燁那道金色的身影在他眼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如同水中搖晃的倒影。
“還能站著？”趙燁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他看著沈小虎指尖不斷滴落的血珠，看著少年明明已經到了極限，卻依舊不肯垂下的頭顱，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幾分敬佩。《九龍訣》修煉到他這個境界，早已能看穿對手的生命力，沈小虎此刻的狀態，就像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卻偏要用最後的火苗，照亮一片不可能的天地。
“再來。”沈小虎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執拗。
他緩緩抬起右手，食指微微彎曲。那根手指因失血而泛白，指尖的皮肉在剛才破開龍氣網時被劃傷，露出裡麵淡淡的骨白，卻依舊保持著隨時可以出指的姿態。
趙燁沉默片刻，突然點了點頭：“好。”
這一次，他沒有再用華麗的龍氣招式，隻是右腳向前踏出半步。看似平淡無奇的一步，卻讓整個擂台劇烈震顫，金色的龍脈之氣不再外放，而是凝聚成一道肉眼難見的氣牆，朝著沈小虎碾壓而來。這是《九龍訣》的“潛龍式”，將狂暴的力量收斂於內，看似溫和，實則蘊含著崩山裂石的力道，專門克製那些擅長技巧的對手。
沈小虎的瞳孔驟然收縮。
“炁”感告訴他，這道氣牆沒有明顯的弱點，力量均勻得如同整塊鋼鐵，無論從哪個角度攻擊，都會遭到同等強度的反噬。更可怕的是，氣牆的速度並不快，卻帶著一種無法躲避的壓迫感，仿佛整個天地都在向他擠壓過來。
“隻能接了嗎……”沈小虎咬緊牙關。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嚨裡的腥甜，將識海最後一點精神力全部調動起來。那些關於“炁”道基礎的典籍在腦海中飛速閃過：《基礎炁論》的“聚炁法”，《觀微篇》的“守中術”，還有玄塵長老偶爾提及的“以柔克剛”之道……
“觀微步”再次展開，卻不再是之前的遊走閃避。
沈小虎的身影在氣牆前快速閃爍，每一次移動都在調整著呼吸的節奏，讓體內殘存的“炁”與外界的氣流產生共鳴。他的腳步越來越快，最終在氣牆抵達身前一尺處，突然停下了所有動作。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要硬接氣牆的瞬間，沈小虎做出了一個讓全場震驚的動作——他伸出左手，輕輕按在氣牆表麵。
那隻手上還沾著自己的血，掌心因用力而浮現出淡青色的血管，卻沒有絲毫靈力波動，隻有一層極薄的“炁”膜，如同肥皂泡般包裹著掌心。
“他瘋了？想用手接龍脈氣牆？”看台上響起一片驚呼。
趙燁也是一愣，下意識地想收回氣牆，卻發現沈小虎的手掌如同生了根般貼在氣牆上，那層淡青色的“炁”膜正順著氣牆的紋路快速遊走，仿佛在感知著什麼。更讓他驚訝的是，自己的龍脈之氣在接觸到“炁”膜的地方，竟然出現了一絲微弱的滯澀，就像平靜的水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蕩開層層漣漪。
“這是……”趙燁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終於明白了沈小虎的意圖——這不是硬接，而是用“炁”感捕捉氣牆內部的力量流動，找到其中最細微的破綻！就像水流總會在遇到阻礙時改變方向，龍脈之氣看似完美無缺，卻在接觸到異物時，必然會產生瞬間的紊亂。
沈小虎的額頭上青筋暴起，臉色白得像紙。
他能“看”到氣牆內部無數金色的能量流在奔騰，那些能量流相互撞擊、融合、再撞擊，形成一種動態的平衡。而他的“炁”就像一根最靈敏的探針，在能量流之間穿梭，等待著平衡被打破的瞬間。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看台上的修士們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看著沈小虎按在氣牆上的左手，看著他不斷顫抖的身體，看著他左肩那片越來越大的血漬，心中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感動——這不是一場實力懸殊的碾壓，而是一場凡軀對天道的叩問。
“找到了！”沈小虎的識海傳來一聲輕響。
在氣牆距離胸口不足三寸時，一道能量流因撞上他的“炁”膜而產生了千分之一秒的停滯，緊隨其後的另一道能量流恰好撞上它，形成了一個極其短暫的能量真空帶！
就是現在！
沈小虎的右手食指如同毒蛇出洞，帶著一道幾乎看不見的青灰色光芒，精準地刺入那個真空帶！這一指凝聚了他最後的“炁”，凝聚了對“觀微步”的極致運用，更凝聚了一個“炁”道修士對力量本質的全部理解！
“噗！”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聲沉悶的氣爆。趙燁的龍脈氣牆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在沈小虎指尖前方三寸處轟然潰散，金色的能量流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湧去，卻在接觸到沈小虎身體時，被他體表那層薄薄的“炁”膜引向兩側，隻掀起了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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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虎的身影晃了晃，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單膝跪倒在地。右手食指的指甲蓋已經崩裂，鮮血順著指縫流淌，滴落在青石上，與之前的血跡彙成一小灘暗紅的水窪。
但他沒有低下頭，依舊用那隻流血的手指撐著地麵，抬起頭，看著滿臉震驚的趙燁，嘴角露出了一抹蒼白的笑容。
這笑容裡沒有勝利的驕傲，隻有一種對“炁”道的堅信，一種凡軀對抗天命的倔強。
看台上，不知是誰先鼓起了掌。
掌聲如同星火燎原，迅速蔓延至整個隕星台。起初隻是稀疏的幾下，很快便彙成了雷鳴般的洪流，震得防護罩都在微微顫抖。這掌聲無關勝負，無關門派，隻是為了那個單膝跪地的少年，為了他用凡軀譜寫的這首“炁”道讚歌。
陳明靜站在陰影裡，捂著嘴，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知道，沈小虎做到了——他沒有用黑石的力量，沒有靠丹藥的增幅，隻是憑著最純粹的“炁”，憑著這具傷痕累累的凡軀，讓所有人都看到了“炁”道的真正力量。
趙燁看著跪在地上的沈小虎，沉默了很久，突然開口道：“你很強。”
這一次，他的語氣裡沒有了之前的平靜，隻有發自內心的敬佩。
沈小虎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隻是咳出一口血沫。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識海的光點徹底熄滅，身體向前緩緩傾倒，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仿佛聽到了無數人在呼喊他的名字，那些聲音裡沒有了嘲諷，隻有尊重與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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