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輕掩艙門,木門“吱呀”一聲低歎,隔絕了海風與月色。
狹小的艙室霎時被昏黃油燈填滿。光影在他身上跳躍,將扭曲的影子投上斑駁艙壁,忽長忽短,如同他此刻翻騰的心潮。
他從懷中掏出乾硬的饃餅,不疾不徐掰下一塊,放入口中,用後槽牙細細研磨。每一粒麥屑都被榨儘養分,連散落掌心的碎渣,亦被指尖沾起,一絲不苟送入口中——這是刻進骨血的求生本能:下一餐飽飯,永是未知。
然而,某些畫麵卻如附骨之疽,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黃蓉俯身為他係上驅蟲香囊時,後頸處那一彎細膩如新月的肌膚……
教他辨認星宿時,皓腕上那隻翡翠鐲子流轉的、清冷如水的粼粼波光……
俯身拾起滾落棋子時,羅衣收束下,那驟然驚現、足以令天地失色的腰肢曲線……
“郭伯母待我……極好……”這念頭初生如毒藤,立時被他狠狠掐住虎口,用儘全身氣力按回深淵!
心口擂鼓般狂跳,震得太陽穴突突作痛。一股無名燥熱自小腹升騰,瞬間席卷四肢百骸。
楊過死死攥住粗糙被角,指節因用力而慘白,卻絲毫壓不住那燎原之火。
“啪——!”
一記脆響在狹小艙室內炸開!
他下手極狠,左頰瞬間火辣辣灼燒起來,連帶耳根一片滾燙。劇痛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眼中狠厲之色一閃,他猛地扯下腰間那隻散發清幽淡香的香囊!手臂揚起,欲將其狠狠擲向黑暗角落的刹那——
指尖,觸到了絲緞上那細密溫婉的針腳。
動作,驟然僵死!
船身猛地一晃!
他趁機將滿腔無處宣泄的狂躁狠狠砸向床柱!
“咚!”
沉重的悶響,恰到好處地淹沒了喉間那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幾近破碎的嗚咽。
窗外,浪濤驟然洶湧,瘋狂拍擊船舷,一聲急過一聲,仿佛要將他那些汙穢不堪、見不得光的心思,統統拍成齏粉,卷入這無邊無際的墨海!
楊過猛地盤膝坐起!十指如穿花,又似蛇信,瞬息點過丹田周遭三處生死大穴!正是歐陽鋒所授的逆運經脈秘法!此刻,卻成了他鎮壓心魔、自我鞭笞的刑具!
“氣海倒懸,周天逆行……”口訣在心間滾過。
轟!
體內那初生的逆轉真氣,如同點燃的熔岩,瞬間倒灌!在稚嫩脆弱的經脈中瘋狂衝撞、撕扯!
劇痛!如同億萬毒蟻啃噬骨髓臟腑!冷汗瞬間浸透單薄中衣。
但這撕心裂肺的痛苦,竟帶來一種近乎病態的、贖罪般的快意!
作為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九陰真經》逆轉篇是何等凶險莫測的絕路。
可此刻,這自毀般的痛楚,卻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呼——”
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長長吐出,在清冷月光下凝成一道凝而不散的白練。
十三歲的經脈終究太過孱弱,強行逆轉如薄胎盛滾油,十成功力瞬間潰散九成!
然——正合他意!
那股幾乎要將他焚毀的燥熱,終於隨著狂瀉的真氣,一同消散在冰冷的空氣裡。
收功時,他如同剛從水中撈起,渾身濕透。單薄中衣緊貼肌膚,勾勒出少年青澀的輪廓。夜風自縫隙鑽入,激得他一個寒顫。
“真是……著了魔障。”他苦笑著,聲音嘶啞。粗暴扯開濕透衣襟,布料甩在床頭,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腦海中突兀閃過前世那位花白胡須的哲學教授,在講台上推著眼鏡說過:“少年慕艾,發於天性,熾烈如火。然情之一字,發於自然,束於禮法。”
尤其當你麵對的……是江南第一等的美人……足以顛倒眾生的存在時……
隻是,在這“禮法大防重於泰山,人言可畏甚於鋼刀”的南宋江湖,某些悄然滋生的念頭,遠比最陰狠的暗器,更為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