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孫婆婆如遭雷擊，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布滿皺紋的臉上一片難以置信的驚愕，“姑娘，你……你說什麼？”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你要趕我走？我……我在古墓呆了一輩子啊！從小看著你長大，伺候你師父，伺候你……你小時候吃飯洗澡、睡覺拉尿，難道……難道不是老婆子一手乾的麼！”她的聲音顫抖起來，充滿了委屈和不解。
楊過也大吃一驚，完全沒料到會有此變故。
小龍女緩緩轉過身，清冷的眸子直視著孫婆婆，那目光銳利如冰錐，仿佛能穿透人心：“為何？古墓清規，不假外求，不容欺瞞。我小龍女再是艱難困苦，也無需一個欺騙我的人照顧。”
“欺騙？！”孫婆婆渾身劇震，踉蹌著後退一步，扶著冰冷的石桌才勉強站穩，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姑娘……你……你何出此言？老身對你，對古墓，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啊！”
小龍女的目光落在孫婆婆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比試之前，你準備麻雀口袋時，在楊過那袋中，多放了五隻鳥。是也不是？”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狠狠砸在孫婆婆頭上。
她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死灰般的難以置信。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偷偷做的手腳，竟被小龍女洞悉無遺！
“姑……姑娘……”孫婆婆嘴唇哆嗦著，“你……你竟然……竟然連這個都……都察覺了……”
她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跌倒在地，聲音嘶啞悲愴，“是！是老身做的。是老身鬼迷心竅！可是姑娘啊……老身……老身是看著你長大的啊。你性子清冷，不諳世事，這偌大的古墓，孤寂清冷，老身……老身這把年紀了，還能陪你幾年？”
“老身……老身這一輩子，心裡就裝著兩件事，一是照顧好姑娘你，二是……二是一直盼望著，能親手撫養一個男孩子長大。我……我老了，我走了之後，這個男孩子就能代替我，替我照顧你一輩子。護著你，疼著你，讓你不再孤單……”
“楊小哥兒那孩子……品貌天資，萬裡挑一，他為你連命都能不要。老身……我這把老骨頭又算得什麼？我拚著最後一口氣，也要成全你們！孩子，我隻是想給你找個依靠啊……”
石室內一片死寂。
長明燈的光跳躍著，映照著小龍女依舊清冷、卻似乎微微繃緊的側臉，也映照著楊過臉上複雜難言的表情。
震驚、恍然、感動、愧疚交織在一起。
小龍女沉默了片刻，聲音依舊聽不出情緒，卻似乎少了幾分之前的冰冷：“現在，你如願了。他已經進入古墓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如願了……如願了……”孫婆婆喃喃地重複著，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她緩緩抬起頭，臉上淚水縱橫，眼神卻漸漸變得灰敗。她看著小龍女，又看了看楊過，最終，那目光裡隻剩下無儘的哀傷和訣彆。
她明白了。
欺騙，就是欺騙。
“好……好……姑娘……老身……老身這就走……”孫婆婆掙紮著想站起來，身體卻因悲痛和絕望而搖晃不穩。
她扶著石桌，艱難地直起身，對著小龍女，深深地、深深地作揖，仿佛耗儘了她畢生的力氣。
她不再辯解，不再哀求，隻是用這最後的禮節，表達著無法割舍的眷戀和告彆。
“姑娘……保重……”她哽咽著，聲音破碎不堪，最後看了一眼這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看了一眼那清冷如月的身影，還有旁邊震驚的楊過，然後決絕地、踉蹌著轉身，就要向那幽深的甬道走去。
就在孫婆婆即將踏入甬道陰影的那一刻，一個身影猛地擋在了她麵前。
“站住！”楊過張開雙臂，攔住了孫婆婆的去路。他臉上再無半點嬉笑，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和堅定。
“龍姑娘，此事皆因我楊過而起。若非婆婆憐我惜我，想成全於我，她斷不會行此下策！婆婆對姑娘的忠心，天地可鑒，她對姑姑的恩情，更是重如泰山。今日婆婆若因此被逐出古墓，楊過萬死難辭其咎，更無顏麵對姑娘！”
楊過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直視著小龍女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龍姑娘，楊過願意立刻離開古墓。今生今世，絕不再踏足一步。隻求龍姑娘收回成命，讓孫婆婆留下。她年事已高，古墓之外，再無依靠。求你念在婆婆數十年如一日的辛勞，念在她視你如親生骨肉的份上，留下她吧。我……這就走！”
“傻小子！”孫婆婆見狀，又急又痛，慌忙去拉楊過，“這是婆婆自己的錯，不關你的事。你能贏姑娘，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婆婆……婆婆是咎由自取！你彆為了婆婆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不！我楊過雖非君子，但也知恩圖報！今日若因我之故讓婆婆流離失所，楊過這輩子良心都會不安。龍姑娘若執意趕走婆婆，楊過現在就隨婆婆一同離開！”
“你……你這孩子……”孫婆婆勸不動楊過，又心疼又無奈，隻能對著小龍女哭求：“姑娘……姑娘你聽見了？是老身的錯。求你彆趕楊小哥兒走，他是個好孩子，真心待你啊姑娘……”
小龍女靜靜地站著，白衣在幽暗的光線下仿佛散發著微光。
她看著一個為了維護她而甘願背負欺騙的罵名、一個為了報恩而寧願舍棄一切的兩個身影，那緊抿的唇線，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就在孫婆婆幾乎絕望，楊過也準備起身離開之時，小龍女那清冷如冰泉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
“慢著。”
兩個字，讓石室內的空氣驟然凝固。
孫婆婆的哭泣噎在喉中，楊過起身的動作頓在半途，兩人齊齊看向那白衣身影。
“古墓規矩，不容欺瞞。但規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
她微微停頓，似在斟酌最準確的詞句。
“婆婆所為，雖是違規，其情可憫，其心我知。留下可以，但違規之過，不能不明不白，就此勾銷。”
“楊過，你要留下婆婆，便須接下這份責罰。從今日起，婆婆在古墓中一切起居雜役，均由你一手承擔。她年事已高，你正當少年，她的那份辛苦，你須替她扛起來。你可能做到？”
“這有何難？包在我身上”，楊過笑著大聲回應。
孫婆婆聞聲，渾身一顫。
“姑娘...”，她隻喚得一聲，一行老淚瞬間湧出，順著深深的皺紋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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