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女不再多言，白衣微拂，已轉身步入另一條甬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幽暗之中，留下驚魂未定的一老一少。
孫婆婆聽得小龍女最終鬆口，允許自己留下，那顆剛剛沉到穀底、冰涼一片的心，猛地又熱乎了起來。
她望著小龍女轉身離去的清冷背影，又看看身旁一臉堅決、要替她受過的楊過，真是百感交集，又是愧疚，又是欣慰。
“傻小子！”孫婆婆枯瘦的手掌緊緊攥著楊過的胳膊，聲音哽咽，“你這孩子……你這孩子……讓婆婆說什麼好……”
楊過臉上卻已恢複了平日那幾分跳脫的笑意：“婆婆放心，不就是乾活嘛？我楊過什麼苦沒吃過？包管比您做得還利索！從今天起，您就歇著，瞧我的！”
孫婆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輕輕拍了他一下：“胡說！老婆子我做了一輩子，還做得動！哪能真讓你乾這些粗活？姑娘讓你進來，是……是做……”
她終究沒好意思把“姑爺”兩個字說出口，隻是嗔怪地看了楊過一眼，“總之不是來做苦力的！走走走，婆婆帶你先熟悉熟悉這古墓裡的情形，免得你兩眼一抹黑，衝撞了姑娘。”
她拉著楊過，開始在這幽深曲折的古墓中慢慢行走介紹。
“咱們這活死人墓啊，看著陰森，其實地方大著呢，房間多，機關也多，你沒事彆亂闖。”孫婆婆絮絮叨叨地說著，指向一條甬道，“喏，這邊過去有幾間石室，是平日裡修煉輕功身法用的，地上牆上都有些特殊的布置，你以後跟著姑娘練功就知道了。”
她又指向另一側：“那邊最大的那一間，是祖師婆婆當年修煉武功的主石室，寬敞得很，也是姑娘現在練功的地方，尋常莫要去打擾。”
楊過好奇地東張西望，隻覺得這古墓雖處處透著冰冷死寂，卻自有一股莊嚴氣象。
孫婆婆繼續介紹住的地方：“住人的石室主要在這邊。最裡麵那間，是姑娘的閨房，萬萬不可隨意靠近。”她壓低聲音叮囑了一句，然後指向旁邊一間，“這間呢，放著那寒玉床，對修煉內功有極大好處，就是冷得刺骨。”
楊過吐了吐舌頭：“寒玉床？聽著就涼快！”
孫婆婆被他逗笑，又指了指寒玉床石室對麵一間更小、更樸素的：“老婆子我就住這間，離你們都近，有什麼事也好照應。唉，一輩子啦，都習慣啦。”
兩人說著，不知不覺來到一處較為寬敞的堂上。隻見堂上空蕩蕩的，並無任何陳設，唯有東西兩壁各掛著一幅畫，在這幽暗之地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楊過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過去。他先是望向西壁那幅，隻見畫中是兩個姑娘。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正對鏡梳妝，容貌極美，堪稱風華絕代，但秀眉入鬢，眼角之間卻隱隱帶著一層凜然殺氣，令人望之不自禁地心生敬畏。
旁邊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手捧麵盆，恭敬侍立。
“婆婆，這畫上的兩位是？”楊過好奇地問道。
孫婆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神色頓時變得無比恭敬，甚至帶著一絲虔誠，她低聲道：“這畫中梳妝的，便是咱們古墓派的創派祖師，林朝英女俠。旁邊侍奉的，便是祖師的丫鬟，也是咱們古墓派上一代的前輩了。祖師爺她老人家武功絕世，容貌更是天下無雙……”她的語氣裡充滿了無限景仰。
楊過聽得心神激蕩，能被孫婆婆如此尊崇的人物，想必定是驚天動地之輩。他不由得又仔細看了那畫中女子幾眼，越發覺得其風采逼人，那眼神中的殺氣與美麗奇異融合，令人不敢直視。
他目光一轉，又好奇地望向東壁，想知道對麵掛著什麼畫能與祖師畫像相對而立。
孫婆婆見楊過目光轉向東壁，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語氣裡頓時帶上了七分不屑，三分難以言喻的複雜。
“他？”孫婆婆撇撇嘴，“那是全真教的牛鼻子教主，王重陽。算起來，是咱們祖師婆婆的……對頭。”
楊過心中暗笑，哪家對頭會把對方畫像掛家裡天天對著看？
這分明是祖師婆婆一輩子都沒放下的心上人、老相好才對。
一個才華橫溢、性情高傲，一個胸懷天下、道貌岸然，活活一對彆扭到死的冤家。
他腦海裡瞬間閃過原著中關於林朝英與王重陽那段糾纏一生的恩怨情仇，什麼賭賽石棺、創功克製，哪一樁不是因愛生怨、由情生恨？
這孫婆婆怕是也隻知皮毛，不解內情。
表麵上，他卻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驚奇，配合著問道：“對頭？對頭的畫像怎麼掛在這兒？還和祖師婆婆的畫像對著掛？”
“這……唉，祖師婆婆的事，咱們也不好揣測。”孫婆婆顯然不願多談這段複雜糾葛的往事，含糊道，“總之不是什麼好人！那些全真教的牛鼻子，從上到下，沒幾個好東西！迂腐、刻薄！你以後見了，離他們遠點便是。”
孫婆婆拉著他繼續走，將古墓的日常生活區域一一指給他看。
“這邊是廚房，”她指著一處有石灶、通風口巧妙的石室，“地方不大，但夠用。米麵糧油都存放在旁邊的石窖裡，陰涼乾燥，能存很久。平日裡吃的簡單，姑娘修煉需辟穀靜心，多是些蜂蜜、清水、鮮果，偶爾熬點清淡的粥羹。往後你來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婆婆給你想法子多弄點吃的。”
她又指向一條岔道深處：“淨手解手的地方在那邊，修有暗渠，通到地下河，自有活水衝刷，乾淨得很，沒甚氣味。這古墓裡的水，都是活水，有幾處泉眼，清甜著呢，喝水洗漱都從那兒取。”
最讓楊過驚訝的是蜂巢。“你看頂上那些縫隙，”孫婆婆指著墓頂一些巧妙開鑿的石孔，隱約能聽到嗡嗡聲，“那裡養著玉蜂，是祖師婆婆傳下來的靈物，釀的玉蜂漿可是好東西，既能飽腹，又能療傷解毒。平日裡千萬彆去招惹，它們認得我和姑娘的氣息，你剛來，小心被蜇。回頭讓姑娘教你驅使的法門。”
楊過聽得嘖嘖稱奇。
這死寂的古墓之中，竟有如此巧妙自足的設計，衣食住行，無一不考慮周全，儼然一個與世隔絕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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