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的冬,風裹著雪粒子,刮在人臉上跟刀子割似的。京畿道的荒路上,一個塘兵連人帶馬栽在雪地裡,馬還在嘶鳴掙紮,他凍得青紫的手卻攥著塘報不肯鬆,血從指縫滲出來,把“薊州陷、白騰蛟死”幾個字染得發黑——那是關外清軍八萬鐵騎撞破長城的急報,像塊石頭,要砸穿這大明的天。
紫禁城乾清宮裡,崇禎帝正對著桌上的《流寇剿撫方略》發愣。李自成在河南攻克了開封、洛陽,孫傳庭領兵與其在郟縣那邊打了快一個月還沒歇;張獻忠往四川去了,剛破了重慶,聽說正往成都挪;盧汝才的人馬又在陝南攪事,哪一樁都夠他頭疼的。這會兒太監把塘報遞上來,他掃了一眼,手猛地一抖,朱筆“啪”地砸在案上,青瓷筆洗撞在龍柱上,碎瓷片濺了一地,火星子剛冒出來就滅了,跟這江山似的,透著股沒救的冷。
“傳旨!”他聲音發緊,卻硬撐著拔高了些,“北京九門立刻關閉了!守城的兵都給朕上城,敢偷懶的,軍法處置!三大營調進外城,沿著城牆布防,一步都不許退!還有傳旨各省立即派兵來京勤王,不得有誤!”
司禮監的王承恩趕緊躬身應著,袍角蹭過碎瓷片也沒敢停,低著頭往外跑。殿外的風更急了,簷角的銅鈴“叮鈴叮鈴”響,跟哭似的。崇禎帝走到窗邊,手指摸窗欞上的龍紋,思緒卻飛到了不知哪裡。
誰都知道光守城沒用,得調援兵,可眼下這大明,哪還有能調的兵?
陝西的孫傳庭正在郟縣跟李自成死磕,天天上奏說兵力不足,哪有餘力調兵回援?兩軍對壘,要是強行把他調回來,軍心必亂,屆時李自成大軍在後追擊,恐怕會造成全軍崩潰;兩廣的狼兵戰力倒是強悍,可是離得太遠,就算聖旨飛過去,他慢悠悠地領兵過來,北京早成孤城了;南直隸是國庫的錢袋子,那邊的兵一動,江南要是出點事,連軍餉都沒處湊,這日子還過不過?至於秦良玉的白杆兵正在四川和張獻忠大戰,更是騰不出手來。
還有湖廣的錢守庸和李明,能打倒是能打,就是不聽話。上次差點要進京鬨兵變,狼子野心誰看不出來?調他來京,不是引狼入室嗎?各地的衛所軍就更彆提了,平日裡被軍官們壓榨的麵黃肌瘦,真要打仗,恐怕沒等清軍衝上來自己就跑光了。
對於這些問題崇禎皇帝哪能不知道?然而他也隻能是一聲歎息而已,聽天由命吧。
果然,十幾天後,奏報就回來了:山東派了三千來人,走到德州就停了,說要“看看敵情再走”;山西的援兵更窩囊,剛出太原就撞見幾個清軍斥候,立馬鑽回城裡關上門,死活不肯再挪一步——這哪是來援京的,分明是來混日子的!
崇禎帝捏著那些奏報,突然低低笑了一聲,笑聲裡全是苦水:“這就是朕的援兵?這就是大明的兵?”
笑完了,他盯著窗外的雪,半天沒說話,最後狠狠咬了咬牙:“再傳一道旨,命吳三桂挑選關寧軍精銳兵馬火速回防,馳援京畿!”他知道山海關不能空,可眼下京畿危急,也隻能賭一把了。
可他沒料到,吳三桂雖然年輕但卻是個打老了仗的老油條,比誰都清楚手裡的兵是自己的命根子。聖旨到了山海關,吳三桂不敢抗命,卻隻挑了三千精騎,磨磨蹭蹭地往京畿走。
他從不跟清軍主力碰麵,就遠遠地跟在人家屁股後麵,偶爾埋伏上一兩個落單的清軍斥候,就指揮手下砍了腦袋,用木籠裝著快馬送回京城報功,既顯得“奮勇殺敵”,又能應付差事。可真要讓他跟清軍真刀真槍地打?他才不乾呢,生怕折了自己的家底。
這邊崇禎帝還等著吳三桂的消息,殿外突然傳來“咚咚”的腳步聲,一個錦衣衛校尉跌跌撞撞地衝進來,臉白得跟紙似的:“陛下!急報!清軍分兵了!一路往通州去了,已經過了香河;另一路直奔天津衛,離城不到百裡了!”
崇禎帝身子一晃,趕緊扶住禦案才沒倒。通州是北京的東大門,天津衛是漕運的咽喉,這兩處要是丟了,北京城的糧食供給可就斷了,馬上就會麵臨糧食危機。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再傳旨!命通州、天津的守軍死守!丟了一城,提頭來見!”
窗外的雪還在下,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積了一層白,晃得人眼睛疼。崇禎帝望著灰蒙蒙的天,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往上竄,凍得他骨頭都疼——他不知道,這道聖旨,還能不能守住大明最後一點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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