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瓊當先帶路。
張龍、二狗以及原先三十八伍和四十一伍的幾個弟兄,立刻跟上。
一行人穿行在這彌漫著惡臭和絕望氣息的炮灰營中。
這裡與其說是軍營,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堆滿了被遺棄的廢物。
破爛的營帳,汙濁的積水,隨處可見的汙穢,還有那一張張麻木的,看不到希望的臉。
王胡劃給李瓊的那三個伍,被安置在炮灰營最偏僻,最靠北的角落。
那地方幾乎已經快要出了營區的範圍,再往前一些,便是光禿禿的荒野。
當李瓊帶著人找到那幾個據說屬於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伍的營帳時,饒是李瓊有所準備,也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愣住了。
那哪裡是營帳?
分明是幾個用破爛油布和爛木頭勉強搭建起來的窩棚,歪歪斜斜,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李瓊眉頭緊鎖,掀開其中一個帳篷的破布簾子。
一股更加濃鬱的黴味和藥味混合著汗臭味撲麵而來。
營帳內光線昏暗,等適應了片刻,看清裡麵的情形後,跟隨李瓊而來的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這小小的窩棚裡,橫七豎八地躺著、坐著七八個人。
一個漢子,右邊的袖管空蕩蕩的,顯然是斷了一條胳膊。
另一個靠在角落,一條腿用木板和破布胡亂固定著,呈現出詭異的扭曲。
還有一個,滿臉病容,不住地咳嗽,仿佛隨時都會斷氣。
放眼望去,這七八個人,竟是沒有一個是四肢健全,身體康泰的!
“這就是王胡給咱們增派的人手?”二狗的聲音都變了調,充滿了難以置信。
張龍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牙齒咬得死死的。
這哪裡是增派人手?
這分明是把整個炮灰營裡沒人要的殘兵、病號,全都打包扔給了他們!
好一個王胡,好狠的算計!
這他娘的是要把他們往死裡坑啊!
就在眾人驚怒交加之際,窩棚角落裡,一個相對而言還算完整的瘦小漢子,掙紮著直起了身子。
他隻有一條腿使得上力,另一條腿明顯有些跛。
這漢子眯著一雙小眼睛,上下打量著堵在門口的李瓊一行人,臉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和不屑。
“喲嗬?哪兒來的新鮮玩意兒?跑到咱們這榮軍院來顯擺什麼?”
“怎麼著?看我們這些缺胳膊斷腿的礙著你們大爺們的眼了?”
“還是說,活人看膩了,想來瞻仰瞻仰咱們這些半死不活的,找點樂子?”
那瘦小漢子尖銳刺耳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針,狠狠紮在李瓊帶來的一眾弟兄心頭。
張龍等人勃然大怒,就要上前理論。
李瓊卻微微抬手,止住了他們。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那瘦小漢子,看著他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譏諷,更看到了那譏諷之下,深藏的絕望與落寞。
一群曾經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如今卻成了殘兵病卒,被人像垃圾一樣丟棄在這角落。
心中的那份不甘與怨氣,除了用這種尖酸刻薄的方式發泄,又能如何?
李瓊心中忽然一動,王胡那老狗,是想用這些廢物來惡心他,拖垮他。
可在他李瓊眼裡,隻要是人,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不是廢物!
就算是殘兵,就算是病號,也比他現在這點人手要強得多!
更何況,這些人,恐怕比誰都更渴望活下去,更渴望證明自己不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