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際,泛起一抹魚肚白。
冰冷的晨霧,像一層薄紗,籠罩著死寂的河岸。
篝火早已熄滅,隻剩下縷縷青煙,和一地灰燼。
那個被臨時推舉出來的千夫長巴圖一夜未眠。
他的雙眼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對岸那片南朝人曾經出現過的山坡。
一夜的冷靜,非但沒有讓他找到希望,反而讓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懼,發了酵。
他知道,自己昨天的話,不過是強心針。
藥效正在過去。
他能感覺到,身邊那些蜷縮在冰冷地上的袍澤們,心中那團名為士氣的火焰,已經微弱到隨時都會熄滅。
不能再等了。
巴圖猛地站起身,走到一個睡得正沉的士兵身邊。
他抬起腳,狠狠地踹了下去。
“起來!”
那士兵一個激靈,驚恐地坐起,茫然地看著他。
“都他媽給我起來!”
巴圖的聲音,如同在死寂的營地裡炸響的驚雷,沙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暴躁。
一個又一個蠻夷士兵被驚醒,他們揉著惺忪的睡眼,麻木地看著發瘋般的巴圖。
巴圖大步流星地走到他們好不容易收集起來的物資堆旁。
那裡麵有幾袋肉乾,一些殘破的箭矢,和幾捆喂馬的乾草。
這是他們最後的家當。
“把這些,全都給我扔了。”巴圖指著那堆物資,冷冷地說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個斷了手臂的士兵,不敢置信地站了起來。
“巴圖千夫長,這是我們僅剩的口糧了。”
“要是沒了吃的,我們拿什麼力氣去打仗?”
他的話,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眾人紛紛看向巴圖,眼神裡充滿了困惑和質疑。
巴圖猛地轉過身,血紅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
“打仗?”
他嗤笑一聲,笑聲裡充滿了悲涼和瘋狂。
“我們是去拚命,不是去打仗!”
“要麼就殺穿南朝人的陣地,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酒,把將軍救出來!”
“要麼就全都死在這條河邊,給那三萬多兄弟陪葬!”
他伸出兩根手指,聲音陡然拔高。
“我們隻有這兩條路,沒有第三條!”
“帶著這些累贅,你們心裡就還想著逃,還想著給自己留後路!”
“我告訴你們,我們沒有後路了!”
“現在把所有東西都給我扔進河裡!”
“我們要麼贏,要麼死!”
破釜沉舟!
這四個字,狠狠地砸在每一個蠻夷士兵的心頭。
他們看著巴圖那張因為瘋狂而扭曲的臉,又看了看身邊同伴們麻木絕望的神情。
是啊。
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家回不去了,兄弟們都死了,將軍也被抓了。
逃又能逃到哪裡去?
一個士兵默默地站了起來,抓起一袋肉乾,看也沒看,就奮力扔進了渾濁的河水裡。
噗通一聲,打破了僵局。
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
他們沉默地,將那些賴以生存的物資,一件件地拋入河中。
仿佛扔掉的不是食物和草料,而是心中最後的一絲懦弱和幻想。
當最後一捆乾草也沉入水底。
岸上,隻剩下一萬多名孑然一身,隻剩下武器和戰馬的蠻夷騎兵。
他們的眼神,不再迷茫。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死寂的,不顧一切的決然。
巴圖看著眼前這一幕,緊握的拳頭,指甲都嵌進了肉裡。
他知道,這支隊伍的士氣,已經被他用最極端的方式,重新點燃了。
雖然微弱,但足夠用了。
“上馬!”巴圖翻身跨上自己的戰馬,拔出彎刀,指向河對岸。
“渡河!”
一萬多匹戰馬,踏入了冰冷的河水。
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死死盯著上遊。
他們害怕,那條吞噬了無數同伴的水龍,會再一次出現。
萬幸,什麼都沒有發生。
河水雖然湍急,但最深處也隻到馬腹。
那毀天滅地的洪水,沒有再來。
當馬蹄踏上對岸堅實的土地時,不少人甚至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們,成功過來了。
巴圖卻沒有絲毫鬆懈,他第一時間勒住馬韁,厲聲喝道。
“散開,去周圍找!”
“把那些南朝狗的蹤跡,給我挖出來!”
“是!”
數十名精銳的斥候,立刻四散而去,消失在岸邊的密林和山坡後。
剩下的人,則在巴圖的指揮下,保持著隨時可以衝鋒的陣型,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很快,一名斥候飛馬回報。
“千夫長,找到了!”
斥候的臉上,帶著一絲興奮。
“在東邊三裡外的一片林子裡,發現了南朝人的營地!”
“篝火的灰燼還是溫的,馬糞也都是新的,他們絕對是今天早上才撤走的!”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巴圖猛地一夾馬腹,衝了過去。
果然,在一片林間空地上,散落著南朝軍隊宿營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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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車轍和馬蹄印,清晰地向著一個方向延伸。
“他們跑了!”一個百夫長興奮地喊道。
“他們怕了,他們肯定是怕我們渡河,所以連夜逃跑了!”
“對,一定是這樣!”
“追,千夫長,我們現在追上去,一定能追上他們!”
眾人紛紛鼓噪起來,複仇的火焰在他們眼中熊熊燃燒。
巴圖蹲下身,撚起一點泥土,這些痕跡,太清晰了。
清晰得,就像是生怕他們找不到一樣。
一絲不安從心底閃過。
但他立刻將這絲不安掐滅。
他不能猶豫,他現在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一旦猶豫,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士氣,會瞬間崩塌。
而且,將軍還落在他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