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依舊料峭,但融化的積雪,已經將蠻夷的草場變成了一片泥濘的沼澤。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失敗和牲畜糞便混合在一起的腐爛氣息,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阿古拉的金帳之內,氣氛比外麵的天氣還要陰沉。
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草原明珠,此刻正沉默地坐在鋪著雪狼皮的地毯上,親手用一把鋒利的小刀,刮去箭頭上凝固的血跡。
那是從她麾下最勇猛的戰士屍體上拔下來的。
她的肩膀上傷口已經結痂,但更痛的是那顆高傲的心。
慘敗!
一場徹徹底底的慘敗!
明明將李瓊封鎖,結果卻讓對方眼睜睜的從眼前溜走,甚至損失慘重。
這個消息,像一陣瘟疫,迅速傳遍了整個草原,也徹底動搖了她和她父親大可汗的統治根基。
“公主!”
帳簾被粗暴地掀開,兩道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寒氣,闖了進來。
為首的,是左賢王,一個眼窩深陷,留著山羊胡,眼神像禿鷲一樣陰鷙的老者。
跟在他身後的,是右賢王,一個身材魁梧如熊,滿臉橫肉,看人總像是在尋釁的壯年莽夫。
他們是草原上,除了大可汗之外,權勢最重的兩個部族首領。
也是一直以來對阿古拉一個女人執掌兵權,最為不滿的人。
“左賢王,右賢王,你們來我的金帳,就是這麼闖進來的嗎?”阿古拉甚至沒有抬頭,手中的小刀,依舊不緊不慢地刮著。
“你的金帳?”右賢王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聲音粗嘎刺耳。
“公主殿下,你怕是忘了,這座金帳,是用我們草原勇士的鮮血和白骨堆起來的,而不是讓你拿去討好一個南朝小白臉的!”
“你說什麼!”阿古拉猛地抬起頭,那雙美麗的眸子裡,瞬間燃起了憤怒的火焰。
“我說什麼,你心裡清楚!”左賢王那陰惻惻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環視著帳內的陳設,目光最終落在了阿古拉那張過分美麗的臉上。
“數千名勇士的性命,換來的卻是你的一場慘敗。阿古拉你不配再統領我們的軍隊,甚至,不配再做我們草原的公主!”
“放肆!”阿古拉霍然起身,將手中的小刀,狠狠地插在了麵前的木桌上。
“我的功過,自有父汗評判,還輪不到你們兩個來指手畫腳!”
“那就去讓你父汗評判!”右賢王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我們今天來,就是要去大汗的金帳,當著所有部族首領的麵,問一問大汗,他是不是真的要為了一個被南朝人迷了心竅的女兒,葬送我們整個草原的未來!”
說罷,兩人一甩袖袍,轉身便朝著大可汗的金帳走去。
他們的身後,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數十名大大小小的部族首領,一個個麵色不善,顯然是早已串通一氣。
大可汗的金帳,是整個部落的中心,比阿古拉的營帳要大上數倍,穹頂上掛著巨大的犛牛頭骨,充滿了威嚴與肅殺之氣。
當阿古拉趕到時,帳內已經站滿了人。
她的父親,須發皆白的大可汗,正高坐在象征著王權的寶座上,臉色鐵青地聽著左賢王的控訴。
“大汗,阿古拉損兵折將,讓我草原勇士的威名蒙羞,此乃其罪一!”
“她輕敵冒進,中了南朝人的奸計,讓我軍錯失良機,此乃其罪二!”
“她身為女子,卻沉迷於權術,與那南朝的曹嵩暗通款曲,出賣我草原的利益此乃其罪三!”
左賢王每說一條,便引得堂下一片附和之聲。
“請大汗廢黜阿古拉的兵權!”
“我們不服一個女人當我們的統帥!”
“大汗若再偏袒,我等隻能帶著部族,另尋出路了!”
一句句逼宮的話語,像一把把刀子,刺向高坐之上的大可汗。
他那張蒼老的臉上,充滿了疲憊與憤怒。
他想發作,可看著台下那些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部族首領,那股子王者的威嚴,竟有些力不從心。
就在這時,阿古拉分開人群,一步步走了進來。
她沒有看那些對她怒目而視的族人,也沒有看那兩個得意洋洋的賢王,而是徑直走到大帳中央,對著她的父親,深深地鞠了一躬。
“父汗。”
然後,她緩緩轉過身,麵對著所有人的指責。
“我敗了,我承認。”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數千名勇士的死,責任在我,我無話可說。”
她沒有辯解,沒有推諉,這坦然的態度,反倒讓一些準備看她笑話的人,微微一愣。
“但是。”阿古拉的眼神,陡然變得淩厲起來,她直視著右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