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染紅了東京城餘府的飛簷。
耶律餘裡衍正倚在窗前,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銀鈴——那是妹妹耶律翰裡衍親手所製,鈴身刻著並蒂蓮紋,此刻卻隨著顫抖的手發出細碎嗚咽。
小桃跌跌撞撞衝進院子時,驚飛了簷下棲息的寒鴉,枯葉簌簌落在少女沾滿淚痕的鬢角。
"三公主!"小桃踉蹌著撲到階前,繡鞋在青磚上拖出淩亂的泥痕,"四公主有消息了......可是她......"話音未落,哭聲已破喉而出,單薄的肩膀劇烈起伏,"耿護衛冒死傳回消息,他......他重傷昏迷在門口!"
耶律餘裡衍手中的青瓷茶盞應聲而碎,滾燙的茶水濺在月白色裙裾上,她卻渾然不覺。纖細的手指死死摳住窗框,骨節泛出青白:"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四公主......被金狗糟蹋死了......"小桃癱坐在地,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耿護衛說,自被俘那日起,她就在金營裡......被輪番折磨,最後......最後穀道破裂......"
淒厲的尖叫撕裂暮色,耶律餘裡衍踉蹌後退,撞翻了案上的青銅香爐。
香灰如細雪紛飛,恍惚間她仿佛又看見妹妹戴著麵紗的模樣——那是她們剛逃離上京時,為掩人耳目所扮。
彼時耶律翰裡衍總愛俏皮地掀開麵紗一角,露出那雙靈動的杏眼:"姐姐快看,我學宋人女子的打扮好看嗎?"
而此刻,那個總愛纏著她學漢家詩詞、偷藏蜜餞的妹妹,竟落得如此慘狀。
耶律餘裡衍隻覺天旋地轉,耳畔轟鳴如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受不到疼痛。
記憶如潮水翻湧,將她拽回那個血色彌漫的夜晚。
十年前的上京皇宮,正是桃李芳菲時節。八歲的耶律餘裡衍抱著剛抄好的《花間集》,在九曲回廊撞見偷溜出來的小妹。
耶律翰裡衍的裙擺沾著草屑,懷裡卻藏著兩隻雪白的絨球:"姐姐快看!禦花園新出生的小貓崽!"兩個少女躲在假山後,用宮絛給小貓編項圈,銀鈴般的笑聲驚起滿園蝴蝶。
她們是太祖耶律阿保機的直係血脈,自幼在宮牆內無憂無慮地長大。
耶律翰裡衍雖小兩歲,卻總愛像個小大人般護著姐姐。
兩年前的情景在她腦海中不斷閃現,曾經的遼國皇宮,是那樣的繁華與安寧。
那時,她和四公主耶律翰裡衍在皇宮裡無憂無慮地生活著。
在眾多兄弟姐妹中,由於她們年齡最小,關係也最為親密。
她們一同在花園中嬉戲玩耍,春日裡追逐著紛飛的蝴蝶,夏日裡躲在樹蔭下乘涼,秋日裡收集著飄落的楓葉,冬日裡在雪地裡堆著可愛的雪人。
她們會互相分享心中的小秘密,會在對方受委屈時緊緊擁抱,給予安慰。
她們的笑聲,常常回蕩在皇宮的每一個角落。
然而,一切的美好都因父皇的昏庸而戛然而止。
父皇隨意猜忌在外征戰的武將,導致眾叛親離,國家的根基搖搖欲墜。
最終,金國大軍如潮水般攻進都城,曾經的繁華瞬間化作廢墟。
她和許多兄弟姐妹一起被完顏宗望俘虜,那一刻,她們的命運被徹底改變。
在金營被俘的日子,宛如墜入無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