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彈子勒住韁繩的手指關節泛白,掌心的汗順著虎皮手套滲進鞍韉的縫隙裡。
前方黑壓壓的人潮突然像被巨石砸中的湖麵般翻湧,慘叫聲混著甲胄碰撞聲浪般撲來,他瞳孔驟然收縮——前鋒營的隊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塌,那些平日裡如狼似虎的女真勇士此刻像麥垛般被推倒,踩踏聲裡帶著令人牙酸的骨裂響。
“將軍!前方發現鐵甲衛!還有鉤梁槍!”親衛斥候滾鞍下馬,頭盔歪斜著,臉上濺了半片血汙。
金彈子的心猛地沉到冰窖裡。
鉤梁槍是宋軍專門對付重騎兵的利器,前端彎曲的鐵鉤能勾住馬腿,後端長柄可掀翻騎士,而鐵甲衛則是宋軍步卒中的鐵疙瘩,渾身精鋼甲胄刀槍難入,此刻兩者同時出現,絕非偶然。
他下意識地望向左側山坳,那裡本該是己方輕騎迂回的通道,此刻卻隻有死寂的林木在風中搖晃,一種冰冷的預感順著脊椎爬上來,像毒蛇吐著信子纏繞住心臟。
於是他說出和阿骨達一樣的“中圈套了!”他低吼出聲,聲音因震驚而微微發顫。
他猛地拔刀,刀身在暮色裡劃出半道弧光,“傳我將令,後隊變前隊,沿西側河穀撤退!快!”
親兵們剛要策馬傳令,後方突然爆發出更猛烈的喧嘩。另一名斥候連人帶馬衝過來,韁繩幾乎要勒進馬肉裡:“二殿下!北麵……北麵也有鐵甲衛!鉤梁槍擺成了盾牆,堵住退路了!”
金彈子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他猛地扭轉身體,望向後方密林邊緣,果然看見無數黑沉沉的甲胄在樹影間晃動,長柄鉤梁槍如林般豎起,在夕陽下閃著冷光,像一道密不透風的鐵牆。前後夾擊,這是要把他們包了餃子!
“備馬!”他暴喝一聲,翻身下馬時竟險些踉蹌。
親兵連忙扶住他,隻見他臉色鐵青,額角的汗珠順著鬢角滾落,砸在鑲著紅寶石的護心鏡上。
他一把扯開胸前的披風,露出裡麵玄鐵鎖子甲,手指快速解開腰間箭囊的搭扣,又從親兵手中奪過兩柄短斧,分彆插在左右靴筒裡。
“告訴各隊,結圓陣!重騎兵居中,弓箭手在外圍,給我衝開北麵的鉤梁槍陣!”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隻要衝過那片鬆林,就能……”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沉悶的“咚”聲,像巨人擂動戰鼓。
金彈子一愣,這不是戰鼓聲,倒像是……他猛地抬頭,順著聲音望去,隻見前方開闊地的土坡後,隱約露出一排排黑黝黝的鐵疙瘩,足有一人多高,炮口正朝著他們的方向緩緩轉動。
“那是什麼?”有親衛指著遠處,聲音發顫。
金彈子的心瞬間涼透。
他父親完顏宗翰和4叔完顏宗弼都曾告訴他,宋軍有種能遠距離噴火吐石的“火炮”,但從未親眼見過。
此刻那些鐵疙瘩在暮色裡泛著冷光,讓他莫名感到一股比鐵甲衛更可怕的寒意。
“不好!是火器!”他剛要下令散開,就聽見對麵土坡上響起一聲炸雷般的呐喊:“開炮——!”
那聲音未落,無數黑點突然從地平線上升起,像被拋向天空的石子,拖著刺耳的尖嘯劃破空氣。
金彈子瞳孔驟縮,這些黑點的軌跡和速度,像極了宋軍曾用過的“神火飛鴉”——那是一種綁著火箭的竹製飛行器,落地後能燃燒爆炸,但威力有限,隻要及時臥倒便能躲避。
“臥倒!躲開火鴉!”他大吼著,身體本能地向前一撲,雙手護住頭部。
周圍的親兵們也紛紛效仿,重騎兵們慌忙拉扯韁繩,試圖讓戰馬伏臥。
然而下一刻,他聽見的不是預想中“劈啪”的燃燒聲,而是震耳欲聾的“轟隆”巨響!大地猛地一震,仿佛被巨錘砸中,金彈子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氣浪從背後襲來,像一隻無形的巨手將他狠狠向前推去,頭盔“哐當”一聲撞在地上,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他暈過去的前一秒,似乎看到自己的親衛統領正舉著盾牌朝他撲來,下一秒,一團刺目的火光在視野裡炸開,溫熱的液體濺了他滿臉。
不知過了多久,金彈子在劇痛中醒來。
耳朵裡嗡嗡作響,像有無數隻蜜蜂在裡麵打轉,什麼也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