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情報應事】——
我的父親姚安公,為人嚴肅剛正,對待人際交往極為審慎,家中向來不接待品行不端或關係雜亂的賓客,門庭之內,始終保持著清正的氛圍。
那是個尋常的日子,日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灑落在庭院之中。我與兄弟們正在家中讀書習字,忽然聽聞前堂傳來交談之聲。出於好奇,我們悄悄湊過去張望,隻見父親正與一個衣衫襤褸之人麵對麵相談。那人的衣衫破舊不堪,打著大大小小的補丁,麵上帶著幾分拘謹與滄桑,可父親看向他的眼神裡,卻滿是鄭重與關切。
父親瞧見我們,立刻招手示意,喚我們前去,說道:“來,你們過來,向這位行禮。這是宋曼殊先生的曾孫,我們彼此音信隔絕已久,今日竟能重逢。”接著,父親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緩緩講述起往事:“明朝末年,天下大亂,兵荒馬亂,戰火紛飛。你們的曾祖父那時才十一歲,在四處奔逃的難民中,在刀光劍影、馬蹄嘶鳴聲裡艱難求生。生死一線之際,多虧了宋曼殊先生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性命。”聽著父親的講述,我們仿佛看到了當年那混亂又殘酷的場景,對眼前這位宋先生的曾孫,也頓時多了幾分敬意。
隨後,父親開始絞儘腦汁,為宋先生的曾孫謀劃生計。他詳細詢問對方的專長與經曆,時而皺眉沉思,時而提出建議,一心想幫他找到一條能安穩生活的道路。忙活完這些,父親把我和兄弟們叫到跟前,語重心長地告誡道:“從道義上講,受人之恩,必當回報,這是做人的根本,不一定非要扯到因果報應上去。但話說回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也是世間常理。”
稍作停頓,父親又講起了另一件事:“從前有一位先生,深陷困境之時,得到了彆人給予的再生之恩,對方傾儘全力,助他渡過難關。後來,這位先生飛黃騰達,過上了富貴的生活。可當他看到恩人的子孫逐漸衰敗,生活困苦潦倒,卻冷漠得如同對待陌生人一般,絲毫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後來,這位先生重病臥床,病情危急,每日靠服藥勉強維持。有一天,他正端著藥碗準備喝藥,恍惚之間,看到那位恩人竟站在麵前,親手遞給他兩封書信,信封都還未曾封口。他滿心疑惑地接過,展開一看,瞬間臉色煞白——那竟是當年自己向恩人求救的書信。他手一抖,藥杯‘啪’的一聲掉落在地,喃喃自語:‘我醒悟得太晚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就在當天夜裡,他便在悔恨中離世。”
講完這個故事,父親目光炯炯,依次看向我們,希望這番話能深深印刻在我們心間,讓我們永遠銘記做人要知恩圖報的道理。
【古硯銘奇事】——
沈椒園先生擔任鼇峰書院山長的時候,拿給我看高邑趙忠毅公趙南星)的舊硯台。硯台的額頭部位刻有“東方未明之硯”六個字,硯台背麵有銘文寫道:“殘月熒熒,太白睒睒,雞三號,更五點,此時拜疏擊大奄,事成策汝功,不成同汝貶。”原來這是趙忠毅公彈劾魏忠賢的時候,用這個硯台研磨書寫奏疏的。銘文末尾有一行小字,題著“門人王鐸書”意思是學生王鐸書寫)。
這一行字遺漏沒有刻上,但是黑色的痕跡卻深深滲入到了石頭的紋理中,硯台乾的時候看不到這行字。拿水把它洗一洗,那麼這五個字就清清楚楚地顯現出來了。
相傳最初讓王鐸書寫這篇銘文,還沒來得及鐫刻,趙忠毅公就遭遇了禍事。後來在充軍的地方才鐫刻這銘文,並告訴工匠不要刻上“門人王鐸書”這一行字。然而經過了一百多年,怎麼洗也洗不掉這行字,這件事情很是奇特。
有人說:“趙忠毅公嫉惡如仇,態度十分嚴厲。漁洋山人王士禎)的筆記中稱王鐸的人品越來越差,書法水平也越來越差。既然這樣,那麼趙忠毅公事先就有所預見了,削去他的名字,是要排斥他。洗也洗不掉這行字,大概是想讓世人知道王鐸曾經被趙忠毅公所排斥吧。”
天地間的鬼神,常常會在某一件事情上偶然顯露它們的巧妙安排,讓人們知道有所警戒,或許這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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