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瑞之怪象】——
清朝時,山西陵川的縣衙內,氣氛閒適而安寧。陵川縣令高榮祉正坐在書房中處理公務,案頭擺放著他最心愛的舊玉馬。這玉馬年代久遠,質地紋理並非潔白無瑕,卻帶著斑斑血浸痕跡,透著神秘古樸的氣息。高榮祉特意找來名貴的紫檀木,精心雕琢成底座,將玉馬穩穩安置其上,置於書房顯眼處,每日相伴。
這天清晨,高榮祉像往常一樣走進書房,剛坐下準備辦公,眼角餘光不經意間掃到玉馬,頓時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毛筆“啪”地掉落在地。那玉馬原本雙跪欲起的左足,竟直直伸到了底座之外!高榮祉隻覺頭皮發麻,震驚得說不出話。緩過神後,他急忙大喊:“來人啊!快來看這是怎麼回事!”
衙役和家仆們聽到呼喊,匆匆趕來。眾人擠在書房,望著那玉馬,滿臉驚愕,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這可真是奇了怪了,這玉馬怎麼突然變了模樣?”“莫不是鬨鬼了吧?”高榮祉皺著眉頭,心急如焚,心想這詭異之事該如何是好?
就在眾人驚慌失措之時,府上的一位館賓,張夫子,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進來。他學識淵博,平日裡高榮祉對他頗為敬重。張夫子端詳玉馬片刻,清了清嗓子說道:“大人莫慌,凡物歲久則為妖,得人精氣多,亦能為妖,此乃常理,不足為怪。”眾人聽了,雖覺有幾分道理,可心中的疑惑和恐懼仍未消散。有人提議:“既然是妖物,不如把它砸碎,以免再生事端。”高榮祉心中糾結萬分,這玉馬他珍愛多年,實在不忍毀壞,便猶豫著說:“此事重大,容我再想想。”
一夜過去,高榮祉幾乎沒合眼,心裡總惦記著玉馬的事。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迫不及待地來到書房。這一看,更是驚得合不攏嘴,那玉馬的左足竟又屈回了原來的樣子!高榮祉喃喃自語:“這玉馬竟似有了靈智,留它不得。”於是,他狠下心來,命人架起熾爐,將玉馬緩緩投入熊熊烈火之中。就在玉馬接觸火焰的瞬間,仿佛有一聲細微的“呦呦”聲傳出,眾人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
此後,高府看似恢複了平靜,可奇怪的是,高氏家族卻自此逐漸走向衰落。生意虧損,家中接連有人病倒,諸事不順。高榮祉的女兒高宜人回憶說:“那玉馬在爐中鍛燒了整整三日,最後裂成兩段,我還親眼見到了它的半身。”
無獨有偶,在武清王慶垞的曹氏家中,也發生了一件奇事。一日,廳堂的柱子上突然長出兩朵嬌豔的牡丹花,一朵呈神秘的紫色,一朵是奇異的碧綠。花瓣中的脈絡如金絲般清晰,花葉繁茂,生機勃勃,散發出陣陣幽香,引得眾人紛紛前來觀賞。“這花兒開得真是奇特,定是祥瑞之兆!”“咱們曹家怕是要有好事發生了。”眾人議論紛紛,臉上滿是喜悅。
曹氏家族的老人們滿心歡喜,認為這是上天賜予的福澤,家族必將興旺發達。然而,曹氏的外甥女,也就是先太夫人,小時候親眼目睹此事。當時,她也被這罕見的景象吸引,和眾人一同驚歎。可她的父親,雪峰先生,看到這一幕卻神色凝重,搖頭說道:“物之反常者為妖,何瑞之有!”眾人聽了,心中雖有些不滿,但也不好反駁。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曹家便開始走下坡路。生意上頻繁受挫,家族內部矛盾不斷,往日的繁榮漸漸消逝。那兩朵牡丹花,在盛開七八日後,也悄然萎落,隻留下柱子上那突兀的痕跡,仿佛在訴說著曾經的奇異與繁華。
【鏡中狐影錄】——
在我兒時的記憶中,外祖父張雪峰先生是個極有風骨、生性高潔之人。他的書室,於我而言,一直是個神秘又充滿敬畏感的地方。
書室的門總是緊緊鎖著,那把銅鎖在日光下泛著冷硬的光,仿佛在宣告著這方天地的不可侵犯。屋內,桌案和硯台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擺放得整整齊齊,每一方硯台都像是等待著主人揮毫潑墨的忠誠衛士。四周的書架上,各類圖書史籍有序排列,散發著淡淡的墨香,仿佛在靜靜訴說著千年的故事。
院子裡則是另一番生機盎然的景象。高大的樹木枝繁葉茂,投下一片片清涼的綠蔭。各種不知名的花草肆意生長,紅的、粉的、紫的,五彩斑斕,交織成一片花的海洋。腳下的苔蘚柔軟而厚實,像一塊精心織就的碧綠絨毯,踩上去軟綿綿的。但因為外祖父的規矩,僮仆婢女們都不敢輕易踏入這片美麗的天地,除非是奉了明確的命令。
那年,我的舅舅健亭公不過十一二歲,正是調皮好動的年紀。夏日的午後,蟬鳴陣陣,暑氣難耐。趁著外祖父外出的間隙,舅舅偷偷溜到了院子裡,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尋得一處陰涼,愜意地坐了下來,享受著這難得的自由時光。
忽然,從緊閉的書室裡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一下一下,清晰可聞。舅舅心中一驚,以為外祖父提前回來了,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躡手躡腳地靠近窗戶,透過那窄窄的縫隙,悄悄向屋內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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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看,可把舅舅驚得瞪大了眼睛,差點叫出聲來。隻見屋內的竹椅上,端坐著一位女子,她妝容精致,眉眼如畫,一襲淡粉色的羅裙,更襯得她身姿婀娜,氣質溫婉。在她對麵,立著一麵高大的鏡子,足有五尺來高,鏡麵在透過窗戶的陽光照耀下,泛著清冷的光。
可當舅舅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向鏡子時,卻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鏡子裡映照出的,竟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正悠然自得地端坐在椅子上!舅舅隻覺得頭皮發麻,雙腿發軟,想要轉身逃跑,卻又被恐懼緊緊束縛住了雙腳,動彈不得。
他隻能強忍著內心的恐懼,繼續偷偷觀察著屋內的動靜。那女子似乎毫無察覺自己的異樣,正悠閒地擺弄著手中的絲帕。突然,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鏡子。刹那間,她的臉色變得煞白,眼中滿是驚恐與慌亂。
她迅速站起身來,幾步衝到鏡子前,開始繞著鏡子不停地走動,嘴裡還念念有詞,每走一步,便對著鏡子重重地嗬一口氣。隨著她的嗬氣,原本明亮的鏡子瞬間變得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層厚厚的霧氣籠罩住了。
過了許久,女子似乎累了,才緩緩回到椅子上坐下。她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臉上還殘留著未散儘的驚慌。而鏡子上那些嗬氣留下的痕跡,也在慢慢消散。舅舅緊張地盯著鏡子,大氣都不敢出。待鏡子完全恢複清晰時,那裡麵的影像,竟又變回了那位美麗動人的女子。
舅舅害怕極了,生怕被女子發現自己在偷看。他大氣都不敢出,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窗戶邊,像隻受驚的小鹿一般,一路小跑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直到許多天後,舅舅才終於鼓起勇氣,把這件事私下裡告訴了先父姚安公。姚安公聽後,沉思良久。後來,在給孫輩們講解《大學·修身》這一章的內容時,他特意舉了這件事為例,語重心長地說道:“明亮的鏡子潔淨空明,所以任何事物都無法在它麵前隱藏影子。然而,一旦被妖氣所遮蔽,它就會失去分辨真實的能力,連原本的形狀都無法如實映照。這就如同人一樣,一旦被個人的私情偏見所蒙蔽,又怎能看清事物的本質呢?”
稍作停頓,姚安公又接著說:“其實,不隻是私情會成為我們認知的阻礙,即便是出於公心,有時候也會陷入誤區。正人君子,往往會被小人抓住機會,利用他們的正直與憤怒,反激他們做出衝動的行為。這種情況下,他們的固執和決絕,很可能會導致顛倒是非,黑白混淆。就像從前包拯的屬吏,故意做出弄權的樣子,使得本該受杖刑的囚犯,反而逃脫了懲罰。這難道不就像是妖氣遮蔽了明鏡,讓是非對錯變得模糊不清了嗎?所以啊,要想真正做到端正心思、使意念真誠,首先就得探究事物的原理,努力獲得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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