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謎影】——
烏魯木齊的集市上,烈日炙烤著青石板,蒸騰的熱浪中,一頂褪色青布帳篷下,白發道士正搖晃著銅鈴吆喝:"包治百病的回春丹!"攤前擺著古樸瓷罐,藥香混著艾草味,引得往來行人駐足。誰也沒料到,這看似尋常的賣藥人,竟牽扯出一樁離奇公案。
入夜,城西悅來客棧的更夫敲過三更。二樓角落的窗欞後,道士卸下道冠,枯瘦手指探入貼身皮囊,摸出隻拳頭大的青銅葫蘆。葫蘆嘴一開,兩道黑霧竄出,落地化作紅裙綠衫的少女,眉目含春,盈盈行禮:"仙長,今夜可要聽曲解乏?"隔壁房客起夜時,恍惚瞥見門縫裡晃動的裙裾,揉眼再看,卻隻剩搖曳的燭火。
流言如野火般蔓延。有人說曾見少女晨光中化作青煙鑽入葫蘆,也有人賭咒發誓親眼看見道士"采生魂"。紀曉嵐聽聞後,摩挲著案頭的《輟耕錄》,書頁停在周月惜的故事——記載中采生術遇馬肉即破。恰逢中營馬廄突發疫病,一匹老馬暴斃,他當即喚來親信小吏,附耳叮囑。
翌日黃昏,旅舍掌櫃拎著熟馬肉敲響道士房門:"道長,小店新得驢肉,您可要嘗嘗?"道士原本鬆弛的麵皮驟然繃緊,枯木般的手指攥住門框:"驢肉?哼!馬肉傷天和,貧道從不沾惹。"轉身重重甩上房門,驚得窗紙簌簌作響。暗處窺視的小吏瞳孔驟縮——分明是此地口音的"馬肉",道士卻一口道破!
消息傳回衙署,爭論隨即爆發。陳題橋拍案而起:"僅憑傳聞就抓人,萬一屈打成招,這冤案誰來擔?"紀曉嵐沉吟不語,摩挲著腰間玉佩。恰在此時,將軍溫福大步踏入,鎧甲上的銅釘在燭光下泛著冷光:"二位莫爭。"他展開邊疆輿圖,指尖劃過星羅棋布的關隘,"明日起,各卡哨嚴查道士行囊。若搜出葫蘆妖物,立即鎖拿;若無實證,就押解回原籍,沿途驛站加蓋火漆印,看他還能興什麼風浪!"
三日後,道士在嘉峪關被攔下。當戍卒劈開葫蘆的刹那,圍觀百姓齊聲驚呼——漆黑內壁上,赫然嵌著兩具孩童模樣的玉雕,眉眼栩栩如生,淚痕卻蜿蜒如血。這樁轟動邊城的奇案,最終以道士流放寧古塔告終,而那神秘葫蘆裡的秘密,連同馬肉破法的傳說,至今仍在塞外駝鈴聲中流。
【命數天定】——
乾隆年間的某個仲夏夜,揚子江畔薄霧氤氳。莊書石先生的烏篷船靜靜係在碼頭,艙內燭火搖曳,映照出伏案讀書的少年莊本淳。更鼓過三,少年揉著酸澀的雙眼起身透氣,不料木階濕滑,腳下一崴,整個人墜入漆黑江水中。
刺骨江水瞬間灌入口鼻,莊本淳奮力掙紮,意識卻漸漸模糊。朦朧間,他似聽見江麵傳來低語:"可救起福建學院,此有關係,勿草草。"冰冷的江水突然變得輕柔,托著他的身體漂向船尾,直到衣角掛住舵尾鐵釘。劇烈的晃動驚醒了船家,眾人七手八腳將他拽上船時,少年渾身濕透,眼中卻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二十年後,莊本淳果真獲任福建學政。離京那日,他在餞行宴上對紀曉嵐說起這段往事,望著杯中遊移的月影,長歎道:"當年救我者言及"福建學院",如今赴任,怕是凶多吉少。"紀曉嵐笑著舉起酒杯:"《中庸》有雲"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兄台隻管勤勉任事便是。"
然而一語成讖。莊本淳到任未滿半載,便因操勞過度卒於官署。消息傳回京城,同僚們扼腕歎息,不禁又想起他生前那段奇遇。
而莊本淳的兄長莊方耕,早在雍正年間便經曆過生死一線。那年京城突發地震,正在書房批注典籍的莊方耕被劇烈晃動掀翻在地,尚未反應過來,便被坍塌的磚牆掩埋。當眾人扒開廢墟時,卻驚訝地發現,兩麵倒塌的磚牆竟相互支撐,在斷壁殘垣間架起一個狹窄的"人"字形空間。被困其中的莊方耕靠著牆縫透入的微光,熬過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
多年後,紀曉嵐在《閱微草堂筆記》中記下這兩件事。每當夜讀至此,望著窗外高懸的明月,他總會想起莊氏兄弟的故事。江水中的神秘指引,地震時的奇異庇護,究竟是冥冥中的天意,還是人力難測的巧合?或許正如古人所言,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每個人的命運,早在歲月長河中織就了獨特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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