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乩蹤】——
副都統劉公鑒曾談起一樁奇事。往昔他在伊犁任職時,當地有位精通扶乩之術的人。每當扶乩儀式開啟,沙盤之上,木筆便會自行遊走,宛如有人暗中執筆。令人驚異的是,那附於乩筆之神,竟自稱是唐朝赫赫有名的燕國公張說。這位“燕國公”時常與眾人以詩文唱和,眾人將這些一來一往的詩詞精心抄錄下來,日積月累,竟集成了厚厚的一冊書卷。
此神還有一獨特癖好,極愛飲酒。每至降壇之時,眾人必先焚燒大量紙錢,青煙嫋嫋升騰而起,仿佛要將祈願捎往幽冥。與此同時,還需以大碗斟滿美酒,恭敬地擺放在壇前,以表虔誠。那醇厚酒香彌漫在清冷的空氣中,仿佛在等待著神靈的品嘗。
伊犁地處邊陲,大漠孤煙,龍沙廣袤,冰雪終年不化,一片蒼茫蕭瑟之景。令人疑惑不已的是,在這遠離中原、荒僻寂寥之地,昔日在朝堂之上運籌帷幄、於文壇之上叱吒風雲的燕國公張說,為何會現身於此?實在讓人難以捉摸。
劉公曾當眾吟誦過其中幾首詩,細細品味之下,隻見其用詞粗陋,意境全無,毫無燕國公昔日佳作的雄渾氣勢與精妙文思,不過是些市井間打油詩、文字拚湊的遊戲之作罷了。不禁讓人揣測,莫不是有客死在這嚴寒之地的遊子,魂魄迷失在茫茫雪原,無法歸鄉,故而假借古人之名,以求人間的祭奠與溫飽?那在壇前焚燒的紙錢、供奉的美酒,或許就是他們在這孤寂幽冥中,唯一能感受到的人間暖意。
【騙語致厄】——
鄉裡有個姓張的漢子,性情陰鷙,行事詭譎,活脫脫像深潭裡潛藏的暗流,叫人捉摸不透。平日裡,哪怕麵對血脈相連的至親骨肉,他也從不吐露半句真心話。那一雙巧嘴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把假的扮成真的,不知多少人被他花言巧語哄騙,吃了啞巴虧。久而久之,眾人送他個諢號——“禿項馬”。隻因禿了項頸的馬沒了鬃毛,“鬃”與“蹤跡”的“蹤”同音,暗喻這張某說話做事恍恍惚惚、閃爍其詞,如同無影無形的鬼魅,叫人尋不到半點真實的蹤跡。
一日,暮色如墨,張某與父親摸黑趕路,荒郊野嶺間辨不清方向,不知不覺迷了路。四下漆黑一片,唯有遠處田壟間隱約透出幾點微光,幾個人影圍坐一團,像是在談天。父子倆大喜過望,扯開嗓子喊道:“勞駕問個路!該往哪兒走?”那幾人齊聲回應:“向北!”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傳得格外清晰。父子倆信以為真,深一腳淺一腳朝著北方走去,不料“噗通”一聲,雙雙陷入了深不見底的泥潭。泥漿裹著寒意,瞬間漫過腳踝,越掙紮陷得越深。
兩人好不容易在泥潭裡站穩,心有餘悸地又朝著遠處呼喊問路。這次,那幾人依舊齊聲回應:“轉東走!”他們不敢不從,咬牙往東邊挪動,卻又踏入了更深的積水之中,冰冷的水麵幾乎要漫過頭頂。兩人在泥漿裡撲騰,渾身沾滿濕泥,精疲力竭地癱在原地,再也動彈不得。
就在此時,一陣陰冷的笑聲從四麵八方湧來,清晰地傳入耳中:“禿項馬,爾今知妄語之誤人否?”那聲音近在咫尺,帶著刺骨的寒意,卻不見半個人影。月光下,四周空蕩蕩的,唯有夜風吹過荒草的沙沙聲。張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平日裡謊話連篇,今日竟被鬼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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