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天色微亮,東方泛出青白色的霧光,將高石鎮舊廠房那片廢墟映得慘白而寂靜。
宋建業被押解上警車的那一刻,全場沒有人發出聲音。即便是押送人員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多說一句“坐好”或“低頭”,隻是戴好手銬,將他按在冰冷座椅上。
程望站在廢棄倉庫門口,望著漸亮的天,雙手垂在兩側,指尖沾滿泥水與血漬。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直到梁冰走過來,輕輕喚了他一聲:“程隊,現場已清理完畢,帶走九人,繳獲槍支三支、子彈若乾,毒資約三十萬。”
“……死的?”程望嗓音低啞。
“一個,被反擊時擊中胸腔,搶救無效。”
“……我們呢?”
梁冰輕輕歎了口氣:“趙立左臂撕裂傷,送去醫院縫合了;其他人輕微擦傷。”
程望點點頭,沒有再問。他似乎在等什麼,或許是在等一場徹底結束的信號。可這場“結束”似乎從來就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天已大亮。
一輛接一輛警車開始駛離現場,將罪證、嫌犯與這片濃縮著腐爛與血腥的空間一一帶走。唯獨程望,仍然站在廠區東牆邊那片泥地上。
趙立一隻手吊著繃帶,走到他身邊,嘴角勾著一絲疲憊的笑:“程隊,我終於知道你那句‘他們會走東麵’是怎麼想出來的了。”
程望轉頭,淡淡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得太多了。”
趙立笑了笑,也不再追問,隻是兩人一起站在原地,望著被踏平的痕跡,一排排清理留下的腳印逐漸乾涸。
“你說……”趙立忽然問道,“我們把他抓了,真的能解決問題嗎?”
程望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盯著遠處被風吹動的鐵皮屋頂良久。
“問題不會解決。”他說,“但惡要有惡的下場,不然,我們這些人,就什麼都不是了。”
趙立低頭沉默。
良久,他輕聲道:“宋建業那張臉,我真是一輩子都忘不掉。那種……惡,不是衝動,也不是仇恨,而是一種已經習慣了的支配。他看著咱們,好像根本不是看人。”
程望沒說話。他太理解那種眼神了。
那是他第一次參與案件時,在審訊室裡看到一個殺人犯對他笑時的眼神;是他走過案發現場,看到母親抱著死去孩子,眼裡什麼都沒有的那種沉寂。
有些人,他們早已不再是“人”。
……
臨江分局,審訊室。
宋建業被帶入那間熟悉又冰冷的房間,手銬扣在桌麵金屬環上。梁冰坐在對麵,翻開卷宗,程望坐在一側,眼神平靜。
“姓名?”
“宋建業。”
“性彆?”
“你看不出來?”
梁冰敲了敲桌麵,不耐煩地說:“不配合是吧?你以為不說,我們就查不到?”
宋建業嘴角勾起一絲淡笑:“你們想知道的,不在我嘴裡。在你們上麵。”
梁冰一怔,目光淩厲:“你什麼意思?”
“你們抓了我,但那些真站在台上的人,永遠不會坐在你們的審訊室裡。他們給我槍,讓我殺人;給我錢,讓我吞下血;但你們隻抓我一個,為什麼?”
他聲音漸漸高亢,最後幾乎是喊出來的:“因為你們不敢往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