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裡靜得隻剩下大雪敲打篷布的聲音。
團子在被窩角落裡縮成了小小一團，其他幾個小家夥還在睡熟，她沒敢放聲哭泣，隻能死死咬著嘴唇，淚珠大顆大顆無聲滾落，在被子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她眼睛紅彤彤的，所有壓抑的委屈在看到扶楹的刹那，儘數爆發了。
“阿母！”她踉蹌著，一把撲到扶楹懷裡，哽咽抽泣，發間淩亂的銀色小辮子都跟著她的抽泣不停顫抖：“阿母，阿父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阿母，團子想要阿父……”
她攥緊了扶楹的衣襟，眼淚浸透進去，灼燒著扶楹的肌膚。
扶楹摸了摸團子淚濕的小臉，輕輕擦拭她的眼淚，輕聲道：“團子乖，阿父沒事，阿母保證，一定會帶你找到阿父，帶著他一起回家的，好嗎？”
“真的？”團子仰起頭，琥珀色的眼睛水洗過似的，清澈得能映出扶楹的影子。
“當然，阿母什麼時候騙過你？”扶楹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又塗上些香香的膏體，天寒地凍，雪季乾燥，她自然舍不得小丫頭嬌嫩的肌膚受半點委屈。
在扶楹的安撫下，團子緊繃的身子終於鬆緩下來。
她緊緊抱著扶楹的腰，銀白色的小辮子輕輕蹭了蹭，卻似是想起了什麼，倏然直起腰，狹長漂亮的眼睛怯生生看向被窩裡的兩個“新麵孔”。
團子壓低聲音，輕輕拽著扶楹的衣角：“阿母，他們是澹月阿父的幼崽嗎？”
扶楹唇角漾開一抹溫柔的弧度，帶著她上前，俯身給兩個小家夥掖了掖被角。
不過，兩個鮫人幼崽顯然並不習慣這麼乾燥且溫暖的環境，有些不安分地扭動著，蔚藍色的發絲在被褥裡宛如初生的海藻，粉雕玉琢的臉蛋上是熱意暈染的紅。
他們無意識地踢了踢被角，涼意襲來，又有些不適，小小的眉頭皺在了一起。
“阿母，他們是阿弟還是阿妹啊？”團子盯著兩個漂亮的小家夥，伸手輕輕戳了戳其中一人的臉蛋，又飛快收回了手，臉蛋上終於浮出了些許笑意。
“阿妹，團子想要阿妹！”團子拽了拽扶楹的衣角，聲音壓低，卻掩不住雀躍。
她已經有長生阿弟了，再有一個阿妹，就可以陪她一起玩穿衣服的遊戲！
扶楹揉了揉她毛茸茸的銀發，輕聲道：“剛剛好，一個阿弟，一個阿妹。”
“啊？”團子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旋即更興奮了，又趕緊趴在被窩邊上仔細端詳。
不過，片刻後，她困惑地歪了歪頭，小聲道：“阿母，哪個是阿弟，哪個是阿妹呀？他們長得好像，就連睫毛都長得一樣長，團子分不出來呀。”
說著說著，團子的小臉垮了下來，低垂下眼，小辮子也跟著耷拉下來，情緒有些低落，她連阿弟阿妹都分不清，真是個沒用的阿姐。
扶楹一頓，看著兩張複刻版的漂亮小臉，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咳……”她輕咳一聲，巧妙轉移了話題：“團子是不是餓了？想吃什麼？”
一提起吃，團子的肚子適時咕咕作響。
她戀戀不舍地看了阿弟阿妹一眼，才擺出小大人般的認真表情，說道：“團子什麼都可以吃，阿父說了，在獸人大陸，能吃飽就已經很好了。”
扶楹想到白滄，臉上浮出柔和的神色。
她手腕一翻，拿出肉脯遞給團子：“吃吧。”
團子嘴上說著不挑食，一看到香甜的肉脯，琥珀色的眼睛立刻亮起來，笑彎了眼。
這時，帳篷突然被掀起，卷進來一陣凜冽的風雪。
澹月立在門口，眉眼間凝結著化不開的沉重：“落蘅回來了。”
扶楹指尖一顫，大步出了帳篷，在看到落蘅時，呼吸都微微凝滯了一瞬。
落蘅整個人幾乎掛在螣的身上，腳步踉蹌，修長的身軀已經被鮮血染紅，而他沿途走過，雪地上都被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猙獰又嚇人。
那雙總是柔弱的紫瞳，此刻有些渙散，卻在鎖定扶楹的瞬間，緊繃的身軀卸了力。
扶楹眉心擰成一道深痕，手臂穩穩托住落蘅癱軟的身軀，沒將人帶到幼崽帳篷裡，而是又置了一所空帳篷，他這滿身血腥氣，怕是會嚇著幼崽們。
進了帳篷，隔絕外麵的風雪，扶楹拿出溫熱的帕子，給落蘅清理了傷口，敷藥時，才發現落蘅傷得比螣還要更重，她指尖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瞬。
他的傷口縱橫交錯，深可見骨，最可怕的是身體裡近乎枯竭的能量脈絡。
落蘅是植物獸人，可如今，他的身軀就像是被暴風雪催折過一般，隻剩下空殼。
雖然已經從螣的口中知道，落蘅為了阻止獸潮，已經傾儘了全力，可親眼看到這具破敗的身軀，她心頭有些發涼，這個柔弱怯懦的獸人，麵對獸潮毫不退縮，竟然還把自己給折騰成這幅鬼樣子，再這麼透支下去，真要力竭而亡了。
落蘅靜靜躺在厚實的褥子上，臉上幾乎沒有一絲血色，他眼睫輕顫，紫色瞳孔略有些渙散，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近乎難以察覺。
“落蘅他……”螣眉頭緊鎖，墨綠豎瞳緊緊鎖著落蘅，聲音有些發緊。
他一向厭惡落蘅，因為部落交易大會上那一刀，幾乎把他和一眾雄性分割到了對立麵，可直到這一次獸潮侵襲，他才看清，這個向來躲避在角落的獸人，對阿楹的感情。
這一次如果不是落蘅，黑鱷沼澤撐不了那麼久，他也不可能帶著團子和長生安然離開，此刻，看著落蘅胸膛艱難地起伏，螣的情緒也在不斷翻湧。
“他要活著。”螣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
澹月靜立在一側，目光落在螣緊繃的背脊上，不由輕歎一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有阿楹在，他不會有事的。”
說話間，他轉頭看向帳篷外肆虐的風雪，淺藍色的瞳眸暗了下來。
相比於已經與他們彙合的落蘅，他更擔心不知蹤跡的白滄和清瀾。
他們到底為什麼會去三角海域外？黑鱷沼澤發生了什麼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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