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山玩水一般走了兩天才到了琅琊山,已是三月十三下午。
琅琊山果然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不少野花散發幽香,處處是數百年的大木,繁茂秀美。
日開林霏,雲歸穴暝,山間時時晦明變化。山行六七裡,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回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也。
這亭子小巧獨特,具有江南亭台特色。它緊靠峻峭的山壁,飛簷淩空挑出。
“翼然,即飛簷如大鳥展翅一般。自此亭起,世人給新建的亭子命名就想起個翼然。其實不然,隻有南方這種飛簷高高蹺起的才翼然,北方那種平平的,翼個屁。”杜儀說道。
“亭子乃小品也,世人就愛用詩詞文章中之妙詞命名,陶然、悠然、愛晚、滄浪、翠微等等,富貴人家園林裡麵重名的亭子委實不少。”杜儀哈哈笑著。
俺道:“老歐說了,作亭者和尚智仙也。因何命名這亭子叫醉翁亭?應該叫智仙亭。”
俺覺得這個智仙和尚應該和老大是一輩的,智仙、智真、智清、智深。。。
俺又道:“他在此飲酒,喝一點兒就裝醉,自號醉翁。“年又最高”這句估計是屁話,不到四十歲,能高到哪裡去,俺就不信在這裡跟他喝酒的就沒有五六十歲的,他說他年齡最高,無非他官職最大罷了。這文章裡出現好幾次太守,嘿嘿,老歐是個官迷。”
“是極是極,一篇文章總是本官本官的,我是太守,太守是我。如果我老爹敢這麼寫,我爺爺能揍他。”,杜儀笑道。
“老歐不僅官迷,據說還是個扒灰開山怪?”
據傳“扒灰”一詞的來曆,就因他而起。扒灰這個詞兒,俺就頗感有趣,文人嗨。
杜儀神色也齷齪起來:“不單單歐陽修,還有人說王安石與兒媳,也有說蘇東坡與兒媳的,反正這幫前輩很那啥。”
“你們兩個齷齪鬼!”杜娘子大聲吼道,還對兩人揚了揚拳頭。
杜儀要向妻子證明自己說的沒錯:“老歐花甲之年,都六十多了,一個姓蔣的禦史彈劾他“私從子婦”,說他與大兒媳吳氏有染。還是老歐的堂小舅子爆的料,拿這首《醉蓬萊·見羞容斂翠》做證據:見羞容斂翠,嫩臉勻紅,素腰嫋娜。紅藥闌邊,惱不教伊過。半掩嬌羞,語聲低顫,問道有人知麼。強整羅裙,偷回波眼,佯行佯坐。更問假如,事還成後,亂了雲鬟,被娘猜破。我且歸家,你而今休嗬。更為娘行,有些針線,誚未曾收囉。卻待更闌,庭花影下,重來則個。”
俺幫腔:“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老歐又愛做些騷詩,活該。”
杜娘子翻了翻白眼。
官兒們互相咬,一咬下去,入骨三分。歐陽修真扒灰還是假扒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讓他洗不清了,跟俺臉上的金印一樣。
先到琅琊寺裡報上了名號,交了份子錢,寺僧按照集會名單給杜儀夫妻安置了一間客房。
杜儀建議俺也參加這次雅集,俺給拒絕了,俺雅不來,跟杜儀胡侃還行,彆人就算了。
俺幫著兩人安置了行禮、馬車。自己就到琅琊寺外的道觀玉皇觀掛單蹭住。。。俺是道人!
這道觀甚是久遠,琅琊山原為道士所占,後逐漸被和尚占據,現在這古老道觀已經殘破,隻剩下一個供奉玉皇大帝的無梁殿,廊麵闊五間,殿內麵闊三間,進深三間,神像已經開始殘破。隻有一個年老道士在此住著,俺與其見禮,說明原委,奉上五兩銀子,就獲得一間小屋的使用權。
與這老道士攀談了,不像是個得道的,身體狀態也是不好,估計不用幾年這地方就會歸了琅琊寺。
第二日,俺換了服飾,一身青色長道袍,腳下雲襪八方鞋子,頭發依然兩個抓髻。身收拾停當,就去那佛寺與杜儀夫妻兩個會合。
杜儀夫妻都洗漱了,更換了衣物,男的依然方巾寬袍,女的襖裙褙子。
又是一天的遊玩,至下午申時方興儘而歸。
杜儀說這次雅集,共五天,就科舉舉業和學問探討兩項內容互通有無,集思廣益。
這儒門顯學修持,也有地侶法財四項。與會中人都有文名,至少是個資深或神童一般的人物,普通的都無顏參加。
又要交雅集份子錢,十兩起底,淘汰了那些無錢的窮酸。
這次進士邀請了不少,前輩的自然經驗越多越好。
第二天,醉翁亭一帶就滿是方巾寬袍的儒教中人,穿著基本一致,不外乎黑色頭巾,深色直裰,多著朱履。
自有他們聖教的一番儀式舉行,禮敬謙讓再請再辭再請的一一安排了諸人能滿意的位子,坐下了,就開始了集會事項。
首先是科舉舉業方麵的探討,幾位進士介紹經驗及具體考題以及曆來分析。
俺在外圍旁觀,這裡有幾位文人界知名僧道,俺報了個假名,廝混了一下。
聽得沒什麼樂趣。
如此過去四天,最後一天分組討論,他們彼此熟悉的人湊一起探討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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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也去聽了幾場,有一場是女人與讀書的問題。
聽那主講說,女子無才便有德,女子要遵從道德規範,三從四德,做一個賢妻良母就行。多少認得些字就行,讀書就讀《女四書》、《烈女傳》、《賢媛集》等三四種書就行。紡織和操持家務才是女子最主要的事。
俺恍然,這是說上流階層人家怎麼教育女子的。否則,怎麼還能讀的起書?
拿潘金蓮來說,她哪裡能撈著書讀?俺夜叉嫂嫂,也哪裡能撈著那麼些書讀?宋公明殺的那閻婆惜,哪裡讀過那麼些書?能學百家姓、千字文識字就已經超過很多人了。
老大智深大和尚就不識字。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即使不讀書,難倒就都惡毒了?老四曹正的婆娘就頗賢惠。
上流階層家出來的女子讀書了,就不惡毒了?那張都監的婆娘毒的很啊。
還有這些讀書人,書倒是讀了一肚子,爛人卻變得更爛了,那蔡京,書讀的少嗎?
所以,人性好壞與讀書,可能不存在關係。
還有一場,卻是杜儀講對《詩經》的理解。
杜儀道:“《凱風》一篇,現在先生們解釋說七子之母想再嫁,我說挺玄!現今女子十四五就嫁人,周代多是二十方才嫁人,養到第七個兒子,又長大了,那母親也該有多少歲了,四十好幾快要半百了吧?那有想嫁之理?所謂‘不安其室’者,不過因衣服飲食不稱心,在家吵鬨,七子所以自認不是。這話前人不曾說過。當然除非一胎七人,或是一連四個雙胎也是有的。如此三十歲上下倒也是可能。”
眾人皆笑。
又道:“《鄭風》女曰雞鳴一篇,先生們隻是說他‘不淫’。我認為非也,但凡君子,橫了一個做官的念頭在心裡,便先要驕傲妻子。妻子想做夫人,想不到手,便事事不遂心,吵鬨起來。你看這夫婦兩個,絕無一點心想到功名富貴上去,彈琴飲酒,知命樂天,這便是三代以上修身齊家之君子。這個,前人也不曾說過。”
又道:“據小弟看來,《溱洧》之詩也隻是夫婦同遊,並非淫亂。”
有那相熟的朋友就起哄道:“怪道這幾日清早、夜間老哥同老嫂在這山間樹林裡大樂!這就是你彈琴飲酒,采蘭贈芍的風流了。”
眾人一齊大笑。
俺樂了,這不就是所謂聲聞與緣覺嗎?
聲聞不再有,儒門大宗師留下文字,後人自己解釋,能學到什麼算什麼。。。
文人有文會,尚能互相探討,互相激發,取長補短,增進不足;
武人,同一門派的,裡麵如何學習俺不清楚。不同門派的,就設個擂台,互毆生死。或許旁觀者也能看個門道,增進不足。但卻真不如文人這樣有很大幫助。那泰山擂又快開始了。。。
文會結束,杜儀夫妻會同友人一起去那江寧,俺卻要去揚州看看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