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常有良歎息一聲之後,反而跪坐了下去,神態反而更加地輕鬆了。
那是一種真正的輕鬆。
解脫一樣的輕鬆。
證人今年已是六十五了。
發須皆白。
他身體有些不好,走路都需人攙扶。
宋進扶著他走進來,賈彥青也賜了座給他。
但這位老人,卻依舊堅持對著賈彥青行禮後,才顫巍巍坐下。坐下後,又看向了常有良,也是一聲歎:“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怎麼就走上了這條路。”
那語氣,是真真切切的恨鐵不成鋼。
常有良垂下頭去,輕聲卻恭敬:“天意如此罷了。我並無選擇。”
老人跺了一跺拐杖,怒道:“如何就沒有選了?”
這下,都不必賈彥青問,常有良便主動說了起來。
而且是一口氣說出了全部經過。
“那年,我本來已經攢夠了聘禮。”
“我準備迎娶梅娘過門的。可偏偏,何家人看上了我。”
“確切的說,是何巧紅她看上了我。”
“何家跟我說明了他們的意思,我當然不願意答應,就拒絕了。可沒想到,卻因此惹怒了何家。何家人覺得我不識抬舉。”
“何巧紅也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我和梅娘的事情,覺得我在羞辱她。嘲諷她連個村姑都不如。”
常有良自嘲一笑:“何家人讓人將我爹推下了溝渠。本來,他們是想警告一下我。卻沒想到,我爹摔斷了腿。”
“本來我攢的錢,加上四處借了一些,已經足夠給我爹治腿的。”
“可沒想到,我大哥去查誰推了我爹的事,被人扣住了。說我大哥動手先打傷了人,不拿錢,就打斷我大哥的一條腿。”
“那時候,我大嫂剛懷上孩子。”
常有良又笑了一聲:“我大嫂不知聽了誰的話,認定了隻要我做了何家女婿,我大哥就能平安無事。我大嫂就來求了我。”
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大嫂挺著不怎麼明顯的肚子,跪在地上,對著他磕頭的樣子,他仍舊是忍不住眼底發澀。
常有良仰頭看房梁,將淚意忍在眼眶中,隻是笑:“爹這邊要錢。大哥那兒出了事。下一個倒黴的,也不知道是誰。”
“我能有什麼辦法呢。”常有良好似隻是在述說,又好似在問祝寧他們。
可旁人,又怎麼回答得出?
“所以,我隻能應下。”常有良又是一聲輕歎:“我親自去梅娘家裡,退了親。對著梅娘磕了三個頭,請她原諒我。”
“而後,我找到了何家去,求何家幫忙。”
“我足足跪了半日。何家才鬆口願意幫忙。嘴上還要說,是他們好心,才肯幫我。要我記得知恩圖報。”
常有良忽然低聲笑起來,然後越笑越大聲,最後變成了“哈哈”大笑:“我被他們害得幾乎要家破人亡,我還要知恩圖報!”
“我原本想,成婚後一死了之。”常有良語氣逐漸冷冽:“我恨他們。所以我想,成親後,死在何巧紅麵前。”
“我太無能。連報複都隻能想到如此方法。”
“甚至,我還害怕何家人刁難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