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滴答聲在枯木洞窟內回蕩,如同死神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每一滴暗紅的血露從上方岩縫滲出,砸落在下方光滑的岩石凹坑裡,都濺開一朵轉瞬即逝的血花,留下更深的汙跡。空氣中彌漫著鐵鏽的腥甜、枯木腐敗的黴味,以及從陸硯三人身上散發出的濃重血腥與菌骸的惡臭,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屬於死亡荒原的獨特氣息。
陸硯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洞壁,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灼熱的氣流刮過乾裂出血的喉嚨。左肩斷臂處,簡陋包紮的布條早已被不斷滲出的汙血和膿液浸透,粘稠的暗紅混合著慘綠,順著破爛的衣料緩慢滴落,在他腳邊彙成一小灘。那碗狀的巨大創口裡,碎裂的骨茬和翻卷的暗紅筋肉在幽暗中若隱若現,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深入骨髓的虛無冰冷感和撕裂痛楚,仿佛有無數根冰針在骨髓裡攪動。右臂如同燒焦的枯木,焦黑的皮膚下血肉幾乎消融殆儘,露出布滿蛛網般裂痕的慘白臂骨,僅存的幾縷暗紅流光微弱閃爍,每一次微光跳動都伴隨著鑽心的灼痛和源自血脈深處的沉重悲愴。
他艱難地抬起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指關節因劇痛和寒冷而僵硬發白,顫抖著探入胸前破碎戰裝的內襯深處。指尖觸碰到一片冰冷堅硬的金屬——鑄骨師核心中提取的加密數據金屬片。它貼身存放,帶著陸硯微弱的體溫,此刻表麵正閃爍著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幽藍光芒,如同黑暗中垂死螢火蟲的最後掙紮。
生的希望,死的線索,都係於此。
陸硯閉上布滿血絲的眼睛,深吸一口氣。這簡單的動作都讓胸腔如同被重錘擊中,斷臂處的劇痛更是讓他眼前發黑。他強行壓下翻湧的眩暈感和腦中瘟疫帶來的混亂低語格林的冷笑、歸墟的吞噬回響、百相麵具的無聲哀嚎…),將全部殘存的精神力如同細流彙入乾涸的河床,艱難地、小心翼翼地探向掌中冰冷的金屬片。守護的星火在精神世界的廢墟上微弱燃燒,這微光既是解讀的媒介,也是抵禦信息洪流反噬和自身精神瘟疫侵蝕的唯一屏障。
嗡——!!!
接觸的刹那,一股龐大、混亂、帶著金屬冰冷質感和鑄骨師殘留驚駭意念的信息洪流,如同積蓄萬年的山洪終於衝垮堤壩,狂暴地衝入陸硯集中精神構築的、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識通道!
劇痛!如同燒紅的鋼針狠狠紮入大腦深處!守護星火劇烈搖曳,幾乎瞬間熄滅!
扭曲的星圖與猩紅警告!一幅極其模糊、邊緣不斷扭曲變形、如同信號不良的全息影像在意識中炸開!那不是星辰宇宙,而是無數道代表狂暴空間褶皺和混亂能量亂流的慘白與幽藍交織的扭曲光帶!光帶瘋狂扭動、撕裂、彼此吞噬,如同巨獸體內糾纏的神經束。光帶的中心,一個由破碎、閃爍不定的空間坐標勉強拚湊成的錨點被強行標注出來,旁邊,猩紅如血的警告文字如同烙鐵般燙入意識:“莫裡斯診所…空間錨點…亂流核心…生者禁區…路徑偏差率>99.9…生還率<0.01…”一股源自空間亂流本身的、冰冷死寂的絕望感瞬間攫住了陸硯的心臟。
蝕影:撕裂現世的毒瘤!畫麵驟然切換!一片深邃、虛無、如同宇宙背景般永恒的黑暗空間歸墟的邊緣)。一團不斷蠕動、膨脹、收縮,散發出無儘暴戾、吞噬與汙染氣息的暗影核心懸浮其中——蝕影!它的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如同沸騰的瀝青,無數張痛苦扭曲、無聲哀嚎的葉無涯麵孔不斷浮現、掙紮、湮滅!冰冷的數據流如同瀑布般衝刷而過:“蝕影非自然造物…分析…結構穩定性:低…能量屬性:歸墟侵蝕力具現化…侵蝕現世壁壘進度:71.3…葉無涯…狀態:非宿主…定義:蝕影侵蝕物質位麵的‘空間坐標’與‘意誌載體’!其存在本身持續弱化壁壘…最終目標…為歸墟之子本體…降臨…鋪平道路!威脅等級:滅世!”
鏽蝕菌骸:滅世的倒計時!場景再次轉換!視野被一片令人窒息的慘綠色徹底淹沒!一個龐大到無法想象、如同星球胚胎般的地下菌窟!穹頂和四壁完全被搏動流淌著粘稠膿液的慘綠菌肉覆蓋,粗壯的幽綠能量脈管如同巨蟒在菌肉中蜿蜒起伏。菌窟的最中心,一個由無數粗壯、搏動著的慘綠菌索纏繞包裹的巨大肉瘤源菌母巢)如同活體的心臟般緩緩起伏!肉瘤深處,透過半透明的菌膜,隱約可見一枚被無數慘綠菌絲死死纏繞、模擬的暗紅血玉輪廓!墨工那冰冷、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數據流中響起,每一個音節都敲打著陸硯瀕臨崩潰的神經:“…‘鏽蝕菌骸’項目終極階段…啟動確認…全球感染節點部署完成率:100…等待‘悲念同化率’突破臨界閾值當前89.7)…啟動‘枷鎖篡改最終協議’…以全球菌骸網絡為媒介…散播‘菌骸悲念’共振波…覆蓋、替換原生守墓烙印之悲念共鳴頻率…切斷枷鎖與債主封印守護者)能量鏈接…將封印血骸之主的‘悲念枷鎖’…控製權…轉移至‘源菌母巢’!協議執行倒計時:30天。屆時…血骸之主的封印…將為我等所控!釋放其無上偉力…清洗舊世界秩序…建立…以菌骸為根基的…永恒新秩序!”全息模擬畫麵中,代表“菌絲枷鎖”的慘綠神經網絡猛地收縮,將核心那枚“模擬血玉”徹底包裹、吞噬!代表封印的暗金色鎖鏈瞬間寸寸崩斷!被鎖鏈束縛的、由純粹暴戾陰影構成的“血骸之主”虛影發出一聲震蕩靈魂的無聲咆哮,開始劇烈掙紮、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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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熵之泉:深淵中的微光!最後的信息碎片最為模糊、殘缺,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抹除過,隻剩下斷斷續續的意念回響和一幅極不穩定的、由幽藍光點勉強構成的動態星圖在意識深處閃爍。星圖指向一片難以理解的、位於歸墟最底層的黑暗區域,標識為“骸骨星環”。鑄骨師殘留的意念碎片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一絲扭曲的狂熱:“…歸墟…底層…非…絕對死寂…偵測到…異常能量源…傳聞…‘逆熵…之…泉’…其…水…蘊含…逆轉…物質崩壞…熵增…之…偉力…或…可…重…燃…將…熄…之…火…重塑…瀕…死…之…軀…坐…標…數據劇烈波動、嚴重殘缺)…但…那…是…歸…墟…之…子…的…絕對…領域…深…淵…中…的…深…淵…!接近…即…是…褻瀆…與…毀滅…”星圖的核心區域一片模糊,旁邊浮現一行新的、由暗金血絲般能量構成的文字:“需蝕影核心激活完整路徑!”
轟——!!!
信息洪流如同退潮般猛地從陸硯意識中抽離!他如同被巨浪拍上岸的溺水者,猛地睜開雙眼,瞳孔劇烈收縮,深處殘留著信息衝擊的幽藍光芒和無儘的驚濤駭浪!大腦如同被無數重錘反複砸過,嗡嗡作響,劇痛欲裂。粘稠的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襟,順著額角、下頜滴落,混合著血汙砸在冰冷的岩石地麵上。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肺部撕裂般的灼痛,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靈魂層麵的酷刑。
莫裡斯診所!位於空間亂流核心的生者禁區!進入之路九死無生!
蝕影核心!歸墟撕裂現世的毒瘤,葉無涯淪為坐標傀儡!
鏽蝕菌骸計劃!三十天後,格林與機樞盟將篡改全球烙印,釋放血骸之主,清洗世界!
逆熵之泉!歸墟底層唯一的希望,卻需要蝕影核心這把致命的鑰匙才能開啟!
四條線索,每一條都通向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深淵,卻又如同黑暗中的蛛絲,是唯一的生路。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蘊含的滅世級危機,如同冰冷的鉛水,沉甸甸地灌入陸硯的四肢百骸,幾乎將他徹底壓垮。三十天…隻有三十天…
他喘息著,布滿血絲、視線模糊的眼睛艱難地轉動,掃過這庇護所般的枯木樹洞。
幾步之外,囡囡蜷縮在洞內最深的角落,小小的身體裹在他那件浸滿血汙的破爛外衣裡,隻露出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那些妖異的粉紫色紋路在幽暗中如同活體的藤蔓,盤踞在她臉頰、脖頸,甚至向衣領下的皮膚蔓延,閃爍著微弱的、不祥的光芒。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長而密的睫毛緊緊閉合,沾染著汙穢和細小的淚珠。最令人心碎的是她緊緊抱在懷中的那枚星墜碎片——曾經溫潤光滑的表麵,那道細微卻異常清晰的裂痕此刻正緩緩滲出粉紫色的幽光,如同活體生物在呼吸、搏動。純淨的靈魂之光被瘟疫的塵埃徹底覆蓋、壓製,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那粉紫色的漩渦徹底吞噬、熄滅。
最後,他的目光沉重地、如同背負著萬鈞巨石般,移向靠在冰冷洞壁內側的蘇青。
她無聲無息,如同沉睡在萬載玄冰之中。濕透的破爛衣物緊貼著瘦削得驚人的身體,勾勒出脆弱到令人心碎的輪廓。灰敗的臉上沒有任何生氣,嘴唇呈現出一種死寂的淡紫色,如同凋零的花瓣。而最刺目的,是她心口的位置。
那曾經流淌著暗金光芒、承載著古老契約與守護悲念的烙印,此刻徹底化為一片毫無光澤的死寂灰黑。烙印表麵布滿了如同乾涸河床般巨大而深邃的裂痕,密密麻麻,縱橫交錯,仿佛被無形的巨力反複捶打過,隨時會徹底崩解成冰冷的碎片。暗紅的血絲凝固在裂痕的深處,如同乾涸了萬古的血淚,再無一絲流動的跡象。整片烙印冰冷、堅硬、死寂,再無一絲一毫的能量波動。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終結氣息,如同萬古不化的寒冰,沉沉籠罩著她毫無生機的軀體。血玉殘燼,那源自守墓先祖、跨越了無儘時光的悲愴守護之力,已然徹底耗儘,隻餘下這片象征著生命之火徹底熄滅的冰冷廢墟。
沉重的絕望,如同鉛灰色的、厚重得化不開的輻射雲層,沉甸甸地壓在陸硯的心頭,每一次心跳都變得無比艱難。逃離了百相樓那瘋狂扭曲的地獄,卻並未迎來救贖的曙光,反而墜入了更深的、關乎世界存亡的絕境。傷痕累累的守護者,背負著瀕死的同伴和被汙染得麵目全非的希望,如同被遺棄在末日廢墟上的殘破玩偶,孤立無援地站在這片荒蕪、流淌著血露的死亡大地上。
嗚——嗚——嗚——!!!
刺耳的、如同垂死巨獸發出的哀嚎般的堡壘警報聲,穿透了厚重的輻射雲層和扭曲的空間阻隔,隱隱約約,卻又無比清晰地,從鏽械堡壘的方向傳來。那聲音冰冷、急促,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追捕意味,如同死神的號角。更遠處,在血露荒原的深處,似乎也響起了此起彼伏的、低沉而充滿非人饑餓感的嘶吼與咆哮。那是被格林菌骸信標吸引的荒原生靈,它們被激活了,正在蘇醒,在聚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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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絕不可久留!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後一點火星,在絕望的灰燼中猛地爆燃,暫時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精神的疲憊。陸硯咬著牙,牙齒幾乎要碎裂在口中,用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僅剩的上臂部分),死死撐住冰冷的地麵,肌肉賁張,嶙峋的肩胛骨頂著粗糙的岩壁,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將自己沉重的身軀支撐起來。每移動一寸,都牽動著全身撕裂的傷口,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滑落,混合著血汙,模糊了視線。
他踉蹌著,如同喝醉般搖晃著走到囡囡身邊。蹲下時,左肩斷臂處的巨大創口傳來一陣劇烈的抽搐,汙血再次湧出。他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小女孩抱起。囡囡的身體冰冷而僵硬,輕得可怕,仿佛沒有生命的瓷娃娃,隻有微弱的呼吸證明著靈魂仍在粉紫瘟疫的泥沼中掙紮。陸硯將自己身上僅存的、相對還算“完整”的破爛裡衣也扯了下來——那布條早已被血、汗、菌液浸透,散發著濃烈的異味——用它更加小心翼翼地將囡囡小小的身體緊緊包裹住,試圖用自己殘存的體溫和這簡陋的屏障,為她抵禦荒原深處那帶著精神侵蝕的刺骨寒風。
接著,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如同走向刑場般,走到蘇青身邊。看著那張死寂灰敗、再無生氣的臉龐,看著她心口那片象征著生命終結的灰黑破碎烙印,陸硯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攥緊、揉捏,劇痛幾乎讓他瞬間窒息。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蹲下,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機器。伸出還能活動的左手,指尖因寒冷和劇痛而不住顫抖,極其輕柔地、如同觸碰世間最脆弱易碎的琉璃珍寶般,拂開她臉上沾著的汙穢泥濘、枯草碎屑和乾涸的血痂。
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如同萬載玄冰,瞬間凍僵了他的手指,那寒意順著指尖的神經直刺心臟,讓他渾身不受控製地劇烈一顫。
“青姐…”嘶啞的聲音如同破舊風箱在拉動,帶著無儘的疲憊、深入骨髓的痛楚,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感到無比渺茫和虛幻的微弱希冀,“再…堅持一下…一定…一定還有辦法…”
他用左手極其吃力地穿過蘇青冰冷的腋下和膝彎,試圖將她抱起。蘇青的身體冰冷而沉重,如同灌滿了鉛塊。左肩斷臂處傳來的撕裂劇痛和巨大的空虛感,讓他幾乎瞬間脫力,眼前陣陣發黑。嘗試了兩次,才勉強將她冰冷僵硬的身體半背半拖地扛在了相對完好的左肩上。蘇青的頭無力地垂落下來,冰冷、沾滿汙跡的發絲貼著他右肩焦糊、布滿裂痕的皮肉,那冰冷的觸感和摩擦帶來的鑽心疼痛,如同雙重酷刑,不斷刺激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她的身體重量如同一座冰山,死死壓著他受傷的左肩,斷臂創口在摩擦和壓力下,粘稠的汙血混合著慘綠的膿液再次如同小溪般汩汩湧出,順著他的脊背和破爛的褲管流淌而下,在冰冷的黑土地上留下斷續的暗紅痕跡。
懷中的囡囡雖然重量較輕,但此刻也如同一個冰冷的鉛塊,不斷汲取著他殘存的熱量和生命力。龜裂的黑土地濕滑崎嶇,裂縫中滲出的暗紅血露散發出更加濃鬱的甜腥鐵鏽味,混合著無處不在的枯木腐敗的黴爛氣息,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直衝腦髓的死亡氣息。灰白色的、如同活體裹屍布般的濃霧無聲地流淌、纏繞著他們步履蹣跚的身影,霧氣中似乎有無形的冰冷手指拂過裸露的皮膚,帶來陣陣寒意和微弱卻持續的精神乾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