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煙霧嫋嫋升騰，“黑豹”坦克的前裝甲板高高隆起，長長的炮管滴著沼澤水。曾經在激烈戰鬥中見證風雲、威爾斯也曾在炮塔內下達無數命令的地方，此刻已被積水淹沒，緩緩滑入水麵之下，隻餘下最後的幾滴水汽和煙霧。
威爾斯默默地佇立原地，望著綠色的雜草在“黑豹”坦克上肆意蔓延。待水麵歸於平靜，他和隊員們轉過身，引領著小縱隊沿著擁堵的道路，朝著寬闊的易北河進發。
通往河邊的通道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有平民百姓、手無寸鐵的士兵，還有一些仍攜帶著武器的作戰部隊。其中不乏裝甲軍的武裝黨衛隊士兵，他們正從威爾斯他們前方的人群中擠過，將一排排的人群擠到一旁。
威爾斯隱隱約約能看到山坡腳下的河水，河水呈深邃的黑色，寬度約兩百米。這裡僅有一座橋橫跨河麵，南北兩側的其他橋梁在四月份就已被炸毀，目的是阻止美軍過河。
這座橋頗為狹窄，由木頭和鋼鐵建造而成。當他們往山坡上走去時，威爾斯明白了為何還有這麼多人等著過河：橋的中心部分被炸得麵目全非，隻有一列縱隊的人能夠依次穿過橋抵達河的另一側。
對麵的河岸看上去空無一人，既沒有坦克，也不見炮位，威爾斯連美軍步兵都沒看到。他與旁邊人群中的一位炮兵中尉交談，中尉告知他美軍已將士兵撤至河西岸幾公裡開外。
“他們不想和俄羅斯人發生衝突，”中尉聳聳肩說道，“可瞧瞧這麼多人，這裡恐怕有五六萬之眾。美國人會讓我們所有人都過河投奔他們嗎？”威爾斯眯起眼睛，望向對岸。
那些已經跨過損毀橋梁的人群，正逐漸散開，穿過對岸的草地，朝著西邊行去。那裡堆滿了丟棄的輕武器，有卡賓槍、步槍、機槍、鋼盔和鐵拳，這表明德軍在河對岸時，並不需要這些武器。
威爾斯還看到一些人試圖逆著湍急洶湧的水流遊過河去。有些人成功浮上了河的對岸，但許多人似乎消失在了漆黑的河水中，再也沒能浮出水麵。
在他們前方，有些士兵正穿過人群，朝著河岸衝去。槍聲驟然響起，不一會兒，威爾斯他們便跨過了兩具炮兵學員的屍體，顯然這兩人是想和這些士兵理論。地上還有其他被人遺忘的屍體，有傷員、倒下的平民，以及那些在臨終前苦苦掙紮卻無人施救的人。
迷路的孩子在成千上萬的人中彷徨徘徊，哭喊著尋找親人。威爾斯隊伍裡的平民收留了六個這樣的孩子，眾人一同緩緩朝著橋的方向走去。
在橋的入口處，有軍隊把守著橋，他們竟試圖向那些等待過橋的人勒索財物，以此作為讓他們插隊跳進人群的回報。隻要有一塊金表、一台好相機或者一枚鑽石戒指，就能直接上橋，無需排隊等候。
起初，人們對這些軍隊咒罵不已，但從他們身後、河岸上方的山坡上傳來的炮擊聲，以及爆炸中傷員的慘叫聲，讓許多人紛紛提出願意付錢。人群開始劇烈搖晃，有人摔倒在地，有人被踩踏。
不知從何處突然闖出一匹馬，在人群中橫衝直撞，踢踏著擋路的人，直到它被子彈擊中倒地。當一架紅軍飛機低空飛過，雖未開火，但高度足以讓他們聞到飛機排出的尾氣時，人群瞬間驚慌失措，不顧一切地試圖衝進橋的入口。
威爾斯的二戰就這樣落下帷幕。1945年5月，在易北河西岸，處於美國占領之下，卻不見一個美國人的身影。他奮戰了近兩年，經曆了所有令他羞愧之事，也經曆了所有令他驕傲之事。
威爾斯和隊員們把瑞奇托芬帶到了美占區的一個紅十字中心，那是郊區一棟廢棄校舍裡的臨時醫院。他傷勢嚴重，恢複得極為緩慢。威爾斯在校舍的操場上待了好些天，聽著美國廣播節目，打著牌。
起初，他們吃的食物油膩甜膩，讓他惡心想吐，畢竟他的胃早已習慣了德軍的口糧和水。他們這些德國男人吃飯時會站在餐桌旁，看著熱狗、炒蛋、麵包卷，還有從商店買來的餅乾和巧克力棒。護士們是紅十字會的誌願者和來自不同國家的修女，她們對他們的照顧無微不至。
他每天都刮胡子，在陽光下抽煙。士兵們彼此之間都不願談論戰爭經曆。他和小隊的其他隊員們被分散到美英戰區的戰俘營。
威爾斯被一名美國中士審問，中士隻想知道他是否是國家社會主義者，對他的戰爭記錄以及英國人身份還有瑞奇托芬給的資料並不感興趣，畢竟瑞奇托芬也在他們的手裡。
傍晚時分，營地裡驟然傳來消息，稱美國人正計劃把他們移交給蘇聯。那消息宛如一顆重磅炸彈，瞬間在人群中掀起軒然大波。
人群裡，有人憤怒地尖叫，有人則像無助的孩子；更有人直接絕望地撲倒在地，仿佛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這時，一位德國中將挺身而出，成了眾人的發言人。他趕忙找到美國人，言辭懇切地解釋道，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想被送到俄國人手裡，隻求能被送往西方。
不多時，那德國中將興高采烈地回來了。原來，美國軍官們十分堅定地答應了他，承諾會將他們調往西方。可沒過多久，俄國軍官便現身營地。他們先是仔細檢查了車輛，隨後便命令司機將一些點到名字的俘虜送到俄國營地。
此刻，眾人滿心憂慮：“我們現在該怎麼去西部？”威爾斯等人進一步向美國人詢問，卻遭到拒絕，美國人認為毫無必要再做解釋，隻是安撫道：“不用擔心，你們很快就能安全抵達。”儘管大家都不知具體會如何，但內心深處還是堅信著一定能實現。
“看！”威爾斯旁邊的男人說道。地平線上，一片火光，紅紅的，煙霧繚繞。“那是我們的補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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