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寧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單薄的睡衣。窗外,長沙的夜空依然寧靜,隻有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她顫抖著手點燃油燈,翻開那本從現代帶來的小日曆——1938年11月12日。
"文夕大火..."她喃喃自語,喉嚨發緊。
在現代的曆史書上,這場因錯誤指令引發的大火將燒毀長沙城90以上的建築,導致三萬多人喪生。而現在,距離災難發生隻剩不到24小時。
薛寧跳下床,匆忙穿上衣服。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她翻出這幾天偷偷準備的醫療包——更多的紗布、自製的消毒酒精、燒傷藥膏...自從知道日期後,她就開始悄悄儲備,借口是"以防空襲"。
"薛姐姐?"胡湘湘睡眼惺忪地從隔壁床上支起身子,"這麼早?"
"我...我去買些藥材。"薛寧努力保持語調平穩,"你再睡會兒。"
胡湘湘揉揉眼睛:"我陪你去吧。"
"不用!"薛寧反應過度地提高了聲音,隨即又放緩語氣,"你昨天照顧小滿很累了,多休息。"
出了胡家大門,薛寧快步走向城中心的教會醫院。清晨的長沙街頭已有小販開始擺攤,熱氣騰騰的豆漿油條香氣彌漫。薛寧胸口發疼——這些人不知道,他們熟悉的生活即將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薛小姐!"安娜護士長驚喜地迎接她,"這麼早來有事?"
薛寧深吸一口氣:"安娜,今天可能會有...大規模傷亡事件。我們需要準備更多的醫療物資。"
安娜疑惑地皺眉:"空襲預警?我沒接到通知啊。"
"不是空襲。"薛寧咬了咬嘴唇,"隻是一種...預感。請相信我,多準備些燒傷藥和繃帶不會有壞處。"
或許是薛寧之前的表現贏得了信任,安娜沒再多問,點頭答應去清點庫存。
離開教會醫院,薛寧猶豫了一下,還是轉向城防司令部的方向。她必須見顧清明,哪怕不能明說,也要想辦法減少傷亡。
司令部前哨兵認出了她,直接放行。薛寧剛走到顧清明辦公室門口,就聽到裡麵傳來激烈的爭吵。
"...命令已經下達!所有重要設施必須焚毀,不給日軍留下任何物資!"一個陌生的男聲近乎咆哮。
"焚毀可以,但必須先疏散民眾!"顧清明的聲音比薛寧聽過的任何時候都要憤怒,"現在通知都沒發,直接放火,老百姓往哪逃?"
薛寧的血液凝固了——原來大火不是意外,而是"焦土政策"的執行!曆史上對此記載模糊,她一直以為是意外失火。
"誰在外麵?"辦公室門猛地被拉開,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軍官瞪著薛寧。
顧清明迅速走過來:"薛小姐?有事?"
薛寧強自鎮定:"我...我來報告疫情後續。不知道您在忙..."
"進來吧。"顧清明側身讓她進入,對那軍官說,"李處長,這事我們稍後再議。"
李處長冷哼一聲,大步離開。顧清明關上門,轉向薛寧時眉頭緊鎖:"你都聽到了?"
薛寧點頭,心跳如鼓:"真的要燒城?"
"上麵下的令。"顧清明聲音低沉,"今晚午夜開始,以天心閣火把為號,五處同時點火。"
"可民眾..."
"我正在爭取至少提前六小時發通知。"顧清明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但有些人認為提前通知會導致恐慌和混亂,反而不利於行動。"
薛寧的手在袖中攥緊。曆史上,長沙大火確實是在幾乎沒有預警的情況下發生的,導致無數人葬身火海。
"顧清明,"她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如果...如果有人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是不是可以...悄悄做些準備?"
顧清明目光一凜:"什麼意思?"
"比如,讓老弱病殘提前"巧合"地出城探親?或者組織學生"郊遊"?"薛寧小心選擇著詞句,"不公開違抗命令,但儘量減少...傷亡。"
顧清明沉默良久,突然問:"薛寧,你到底知道多少?"
這個問題直擊核心。薛寧咽了咽口水:"我隻知道...今晚會有一場大火,很多人會死。而我...我想救能救的人。"
"又是你的"特殊知識"?"顧清明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薛寧沒有否認。
出乎意料的是,顧清明沒有追問。他走到窗前,背對著她說:"平安巷地勢低,又是木結構集中區,火勢會很快蔓延。胡家...最好天黑前離開。"
薛寧心頭一熱——他這是在默許她的行動!
"謝謝你。"她輕聲說。
"去吧。"顧清明依然沒轉身,"我還有事要安排。"
回到胡家,薛寧開始思考如何說服胡家人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離開。直接說有大火?太可疑了。謊稱郊外有義診?胡湘君未必答應...
"薛姐姐!"胡湘湘興衝衝地跑進來,"猜猜怎麼了?小滿的學校臨時組織去湘潭參觀,明天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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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寧一愣——顧清明動作這麼快?"太好了!湘湘,我有個想法...今天天氣這麼好,不如我們全家去嶽麓山秋遊吧?叫上張嬸她們一起。"
胡湘湘眨眨眼:"為什麼突然..."
"我昨晚做了個噩夢,"薛寧半真半假地說,"夢見平安巷起火了。心裡不安,想出去散散心。"
胡湘湘噗嗤一笑:"薛姐姐還信這個?不過...出去玩我讚成!我去跟姐姐說!"
出乎薛寧意料,胡湘君竟爽快地同意了。原來顧清明派人來通知,說今晚城裡有"軍事演習",建議婦女兒童暫時避開。
"顧長官一向穩重,既然特意派人來說,肯定有道理。"胡湘君一邊收拾簡單的行李一邊說。
午後,平安巷十幾戶人家——大多是老人、婦女和孩子——以各種理由陸續出城。薛寧和胡家姐妹則帶著簡單的野餐籃子,乘渡船過湘江,登上嶽麓山。
秋日的嶽麓山層林儘染,美不勝收。薛寧卻無心欣賞,每隔幾分鐘就忍不住看向城區的方向。
"薛姐姐,你今天心神不寧的。"胡湘湘遞給她一個橘子,"到底怎麼了?"
薛寧勉強笑笑:"可能太累了吧。"
黃昏時分,他們在山腰一處開闊地休息。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長沙城。薛寧的手表指向2337時,她看到城中突然亮起五個明顯的火點,隨即迅速蔓延成片。
"著火了!"胡湘湘尖叫著跳起來。
遠處的長沙城如同被點燃的火盆,赤紅的火舌舔舐著夜空,濃煙滾滾上升。即使隔著湘江,似乎也能聽到隱約的哭喊聲和建築物倒塌的轟響。
胡湘君臉色煞白:"天啊...城裡還有人..."
薛寧死死咬住嘴唇。儘管已經儘力,仍有成千上萬的人被困火海。她的醫學知識在這樣的大災麵前如此無力。
"我們得回去幫忙。"她突然說。
"什麼?"胡湘君驚恐地抓住她的手臂,"太危險了!"
"傷員會很多,醫院肯定不夠人手。"薛寧已經站起身,"湘君姐,你留在這裡照顧老人孩子。湘湘,你..."
"我跟你去!"胡湘湘毫不猶豫。
渡船已經停運,薛寧和胡湘湘高價雇到一條小漁船。劃船的老人家搖著頭說:"造孽啊,自己放火燒自己的城..."
越靠近城區,熱浪和煙味越濃。靠岸時,整個碼頭區已是一片火海,他們不得不繞到下遊一處未被波及的地方上岸。
街道上混亂不堪,人們哭喊著四處奔逃,有的拖著可憐的幾件家當,有的抱著受傷的親人。薛寧拉著胡湘湘逆流而上,向教會醫院方向擠去。
醫院已經人滿為患。安娜護士長灰頭土臉地在門口指揮分流,看到薛寧時幾乎哭出來:"薛!感謝上帝!燒傷太多了,我們根本處理不過來!"
薛寧立刻投入工作。她教醫護人員用乾淨的冷水衝洗燒傷處,用煮沸的紗布覆蓋,避免使用傳統的油膏以防感染。重傷員被集中到手術室,輕傷的則在走廊簡單處理。
"薛姐姐!"幾小時後,胡湘湘慌張地跑來,"平安巷那邊還有人沒出來!李婆婆和她孫子!"
薛寧心頭一緊——李婆婆是巷子裡最年長的老人,腿腳不便,孫子才五歲。"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