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傷新情
深夜的將軍府一片寂靜,隻有巡夜更夫偶爾的梆子聲打破寧靜。齊語嫣輾轉難眠,索性披衣起身,點亮燭火翻閱醫書。自從杜景天告訴她可能要回邊關的消息後,她就加緊改良軍中用藥,希望能在他出發前準備好。
一陣隱約的金屬破空聲從窗外傳來。齊語嫣豎起耳朵——這個時辰,誰會在外頭舞刀弄劍?她輕輕推開窗,循聲望去。
月光下,後院的練武場上,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在練劍。杜景天赤裸上身,手中長劍如銀蛇般在空中劃出淩厲的軌跡,肌肉隨著每一個動作繃緊又舒展,在月色中泛著大理石般的光澤。即使隔著距離,齊語嫣也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氣勢。
她本想關窗回避,卻見杜景天突然一個踉蹌,長劍脫手插入地麵。他單膝跪地,一手撐地,一手死死按住後背,肩膀劇烈起伏。即使聽不見聲音,齊語嫣也能看出他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來不及多想,她抓起藥箱,赤著腳就往外跑。冰涼的青石板地麵透過腳心傳來刺骨的寒意,但她顧不上這些,一路飛奔到後院。
"將軍!"
杜景天猛地抬頭,臉上痛苦的表情還未來得及掩飾。汗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回去。"他咬牙道,聲音嘶啞,"我沒事。"
齊語嫣已經蹲在他身邊,打開藥箱:"轉身,讓我看看。"
"我說了——"
"我是大夫!"齊語嫣打斷他,聲音比他還要強硬,"轉身!"
兩人僵持了一秒,杜景天終於慢慢轉過身,露出後背。齊語嫣倒吸一口冷氣——月光下,他寬闊的後背上除了新愈的箭傷,還有數道猙獰的舊傷疤,最長的一道從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腰。而此時,脊椎附近的肌肉正不自然地痙攣著,皮膚下隱約可見扭曲的青筋。
"舊傷發作?"她輕聲問,手指已經按上他的脊椎檢查。
杜景天悶哼一聲:"老毛病了。十年前從馬上摔下來,傷到了脊骨。平時沒事,陰雨天或過度勞累時會疼。"
齊語嫣專業地觸診著,確定沒有骨折跡象後,從藥箱取出銀針:"忍著點,我幫你緩解痙攣。"
杜景天還沒來得及回應,第一根針已經精準地刺入穴位。微妙的酸脹感立刻取代了部分疼痛,他緊繃的肌肉稍稍放鬆。
齊語嫣全神貫注地下針,每一針都又快又準。月光下,她的側臉線條柔和卻堅定,睫毛在臉上投下小小的陰影。杜景天偷偷注視著她,發現她的額頭上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
"好了。"片刻後,齊語嫣輕聲道,"慢慢深呼吸,不要突然動作。"
杜景天依言而行,驚訝地發現疼痛確實減輕了大半。他試著活動肩膀,原本撕裂般的痛感變成了隱約的酸脹。
"彆亂動。"齊語嫣按住他的肩膀,"針還要留一會兒。"她的手指不經意間撫過一道凸起的傷疤,"這是...刀傷?"
"嗯,北燕大將耶律雄的見麵禮。"杜景天語氣平淡,仿佛在談論天氣,"差點要了我的命。"
齊語嫣的手指輕輕描摹著那道疤痕,心頭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楚。這個在世人眼中鐵血無情的將軍,身上刻滿了這樣的傷痕。
"這一道呢?"她指向另一處箭傷痕跡。
"五年前平定西南叛亂時中的毒箭。"杜景天居然耐心地回答,"躺了三個月才撿回一條命。"
"那這道?"她的指尖移到肋下一處圓形疤痕。
杜景天突然輕笑一聲:"這個倒沒什麼故事。十歲時爬樹摘果子摔下來,被樹枝戳的。"
齊語嫣忍不住也笑了:"原來將軍小時候也會爬樹摘果子?"
"就那麼一次。"杜景天的聲音裡帶著罕見的輕鬆,"被父親罰抄《孫子兵法》一百遍,從此再不敢了。"
月光下,兩人相視一笑,氣氛莫名溫馨。齊語嫣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指還停留在他的皮膚上,急忙收回,假裝整理銀針。
"再等一刻鐘就可以取針了。"她的聲音有些不自然,"以後舊傷發作不要硬撐,找我針灸就好。"
杜景天沉默了一會兒:"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杜景天轉過頭,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視著她,"你明明不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但齊語嫣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是真正的齊家小姐,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咬了咬下唇,思索著該如何回答。
"因為..."她緩緩道,"看到傷痛而不救治,對醫者而言是一種折磨。就像..."她鼓起勇氣迎上他的目光,"就像將軍看到不公正的事,也無法袖手旁觀一樣。"
杜景天深深地看著她,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月光為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勾勒出完美的下頜線條。齊語嫣突然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時間到了。"她慌亂地移開視線,開始取針,"將軍這幾天不要太勞累,否則舊傷容易複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杜景天沒有回應,隻是安靜地讓她取下所有銀針。當最後一根針離開他的皮膚時,他突然開口:"邊關急報,北燕大軍異動。我三日後啟程。"
齊語嫣的手一抖,銀針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這麼快?你的傷..."
"已經無礙了。"杜景天站起身,套上外衣,"多虧你的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