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亦川把那兩個鬼祟的身影和不甘不忿的表情學給江晚聽時,江晚正拿著根燒火棍,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灶膛裡快要熄滅的炭火。
“我早就料到了。”江晚頭都沒回,嗓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一鍋吃飯,有人吃肉,就得有人喝湯。以前大夥兒一塊兒喝西北風,沒得選。現在日子好過了,人心裡的那杆秤,就該晃了。”
陸亦川在她身邊蹲下,握住她那隻沾了灰的手:“那咋辦?‘一號秘方’現在就咱們幾個人曉得,日子一長,村裡人嘴上不說,心裡那疙瘩肯定越來越大。”
“人心裡的火,堵是堵不住的。”江晚抽回手,站起來拍了拍灰,“得讓它自己燒出來,燒儘了,才乾淨。與其等它憋成毒瘡,不如找個機會,讓它自己炸開。”
機會說來就來。
三天後,作坊院裡擺開了長桌,村長陸常發清了清嗓子,手裡是厚厚一遝賬本,旁邊碼著一摞嶄新的大團結。
這是軍供訂單完成、新秘方投產後的第一次全村分紅!
“這個月,咱們作坊的純利!一共是這個數!”陸常發激動得嗓門都在抖,他伸出五根手指頭,又翻了一番!
院子裡“嗡”的一聲,跟炸了窩的蜂群似的,村民們個個伸長了脖子,臉上是壓不住的狂喜。
“發錢!念到名字的上來領!”
“趙秀蘭!三百二十個工分,一百二十八塊!”
“嘩——”人群裡一陣倒吸涼氣。
趙秀蘭幾乎是蹦著上去的,接過那遝厚實的票子,嘴唇哆嗦著,一張張親了個遍。
“陸二叔!二百八十個工分,一百一十二塊!”
“陸大柱!”村長念到這個名字,特地拔高了調門,“大柱這個後生,一個人乾了兩個人的活!總工分四百五十個!一百八十塊錢!”
一百八十塊!
這數字砸下來,人群裡當場就沒了聲,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黏在陸二叔那個憨厚的兒子身上了。陸大柱撓著頭,嘿嘿笑著走上去,臉漲得跟豬肝一樣。底下的陸二叔,腰杆挺得筆直,嘴裡的旱煙袋都快翹上天了。
一個接一個的名字念出來,領到錢的喜笑顏開,沒念到的心急火燎。
江晚和陸亦川就站在人群後頭,安靜地看著這一幕。
“陸三猴,二十五個工分,十塊。”
這數字一出來,剛才還熱火朝天的場子,一下就涼了。
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從角落裡擠出來,走到桌前,不是去拿錢,而是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震得錢都跳了一下。
“憑什麼!”陸三猴的嗓子又尖又細,刺得人耳朵疼,“憑什麼他陸大柱能拿一百八,老子就拿十塊?都是一個祖宗傳下來的,部隊的錢是給咱全村的,憑什麼厚此薄彼!”
他這一嗓子,旁邊那個叫張桂芬的寡婦也立刻幫腔:“就是啊!也不是沒乾活!咋就差這麼多?是不是你們幾個當頭的,把大頭都揣自己兜裡,拿點湯湯水水打發我們?”
這兩人,正是陸亦川前幾天看見的那兩個。
這話一出,就是一滴冷油潑進了滾水裡,炸了!
一些分錢少的,或者心裡本就有小九九的村民,也開始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