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果脯廠的大鐵門上,縣工商和衛生部門聯合貼上了白底黑字的封條。
交叉的白條在正午的日頭下,成了兩道猙獰的傷疤,徹底封死了吳光輝的全部念想。
廠區裡,那股硫磺和腐爛果肉混合的惡臭盤踞不散,熏得人頭暈眼花。
堆積如山的退貨引來了成群的綠頭蒼蠅,嗡嗡的動靜大得讓人心煩意亂。
“吳光輝!你個殺千刀的!滾出來!”
被拖欠了貨款的原料商紅著眼,用拳頭狠命砸著鐵門,震得門板哐哐作響。
“老子送來的那兩大車白糖,你他娘的就給我做成了毒藥?”
“還有我的工錢!我讓你那鬼煙熏得現在嗓子還冒火,不給錢,今天誰也彆想走!”
被克扣了工資的工人跟著起哄,叫罵聲和哭喊聲混在一起,整個廠子,從裡到外都爛透了。
吳光輝把自己反鎖在辦公室裡,整整一天一夜。
地上鋪滿了煙頭,空氣渾濁不堪。
那張曾被他視若珍寶的“秘方”草紙,被揉成了一個油膩的、看不出原樣的紙團,安靜地躺在牆角。
他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有那幾個片段在反複地轉。
陸三猴那拙劣的演技,王二那鬼祟的身影,還有他自己拿到方子時那副誌得意滿的蠢樣。
他被耍了。
徹頭徹尾,從頭到腳。
他自以為看穿了江晚的苦肉計,結果隻是從一個淺坑,一頭紮進了另一個更深、更毒的陷阱裡。
就在吳光輝焦頭爛額,被四麵八方的債主逼得想從樓上跳下去的時候,柳樹灣村的大喇叭,又一次響徹了山穀。
陸常發清了清嗓子,那聲音裡的興奮和揚眉吐氣,隔著電波都能溢出來。
“咳咳!鄉親們注意啦!咱們作坊新出的‘山裡紅特級果乾’,今天正式上市!”
“這可是咱自家果木炭,一點一點精心烤出來的,吃著放心,嚼著舒心!不像有的黑心肝玩意兒,聞著嗆鼻子,吃一口能嗆個跟頭!”
“咱們這果乾,是深紅色的,掰開裡頭都是實在果肉,不是那外麵一層黃皮裡麵一包爛水的假貨!還是老規矩,先緊著咱們鎮上的供銷社賣!”
消息一出,之前被“紅星牌”毒果乾惡心壞了的周邊縣鎮,像是找到了救星。
柳樹灣的果乾,沒有那晃眼的假金黃,是自然的深紅色,帶著木炭烘烤後獨有的煙火氣和濃鬱的果香。
掰開一片,能看到裡麵緊實細膩的果肉,嚼勁十足,酸甜可口,吃完嘴裡滿是回甘,沒有半點怪味。
“哎喲,這才是人吃的東西!”一個大娘捏著一片放進嘴裡,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聞著就香!那姓吳的玩意兒,打開一股爛雞蛋味兒,差點沒把我送走!”
“可不是嘛!我上次就買了那毒藥,回家孫子吃了直喊嗓子疼,這回可得看準了!柳樹灣的,錯不了!”
供銷社門口排起了長隊,盛況比當初賣果醬時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邊的熱火朝天,和紅星果脯廠的死氣沉沉,形成了最紮眼的對比。
絕望,徹底淹沒了吳光輝。
他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
三天後,一輛破舊的自行車晃晃悠悠地停在了柳樹灣的村口。
吳光輝從車上下來,幾天不見,他整個人都脫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