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裡的歡呼,被陸大柱一聲痛苦的悶哼掐斷了脖子。
喜悅凝固在每個人的臉上,比那簸箕裡的山楂乾還要僵硬。剛才還熱火朝天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冰窖底,冷得透骨。
周正陽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他搶過一片,翻來覆去地看,指關節捏得發白,嘴裡反複念叨著:“理論上不該是這樣……低溫脫水,纖維結構……怎麼會……”
旁邊一個不信邪的年輕人,也拈起一片塞進嘴裡,卯足了勁兒一咬。
“哢噠!”
那年輕人趕緊吐了出來,舌頭都快麻了。低頭一看,山楂乾上隻有一個淺淺的白印,他自己的後槽牙倒疼得直抽氣。“大柱叔,你這哪是烘果乾,這是在打磨石頭子兒啊!”
“磨啥石頭子兒,這拿去當瓦片鋪房頂都嫌滑!”有人喪氣地嘀咕。
氣氛徹底垮了。
江晚走到陸大柱跟前,看著他捂著腮幫子齜牙咧嘴的模樣,伸手從簸箕裡拿起一片。指尖傳來冰涼和堅硬,沒有半分果肉該有的柔韌。
這東西,彆說給戰士補充體力,拿去砸核桃都夠了。
雷鳴那張冷峻的臉,和他那句“親自過來摘掉牌子”,在江晚腦子裡盤旋。她沒有理會越來越沉重的沮喪,轉身走出了冰窖。陸亦川跟了出來,一言不發地走在她身邊。
外麵天光大亮,陽光刺眼,山間的空氣帶著清晨的涼意。江晚順著山路往上走,漫無目的,失敗的壓力像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整個柳樹灣的咽喉,也攥住了她的心。
兩人走到後山一處僻靜的山坳,一陣潺潺的水聲傳來。一道清澈的山泉從石縫中汩汩湧出,彙成一小潭,再順著山勢往下流淌,常年不斷。泉水清冽見底,水下的卵石圓潤光滑。
江晚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水很涼,卻沒有冰窖裡那種死寂的寒氣,反而帶著一種穿透手心的鮮活。
“活水……”她低聲念叨了一句。
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從腦海深處蹦了出來,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混沌。她猛地站起身,拉著陸亦川就往山下跑。
“快!回去!”
兩人一陣風似的衝回作坊辦公室,周正陽和陸大柱正垂頭喪氣地坐在那兒,一屋子人唉聲歎氣。
“正陽哥!”江晚衝進去,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我問你,死水和活水,在微觀結構上有什麼區彆?”
周正陽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活水,也就是流動的水,含氧量更高,溶解的礦物質也更豐富,能持續衝刷,帶走雜質……”
“那用活水去浸泡食材呢?”江晚追問。
“這……沒有理論依據,水還是那個水……”
“有的!”一旁的陸大柱突然插話,他捂著半邊臉,說話含糊不清,但眼睛卻亮了,“俺們老輩人做豆腐,講究就要用‘活水’點的漿!用井裡那死水潭子,做出來的豆腐又老又柴,吃著拉嗓子。用溪裡的活水,做出來的就又嫩又滑!”
周正陽的呼吸一滯。他猛地抬起頭,看著江晚。一個民間的經驗,一個科學的猜想,在這一刻撞出了火花。
“你的意思是……”
“用山泉活水,在烘乾前,先處理山楂!”江晚的聲音裡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決,“改變它的細胞結構,讓它‘活’過來!這樣,在低溫脫水後,它就不會死得那麼徹底!”
這個想法太大膽了,甚至有些荒謬。但看著陸大柱言之鑿鑿的樣子,再看看江晚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周正陽心底的某個開關被打開了。管他什麼理論依據!試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