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也沒說，沉默地拿起剛才放下的工具，繼續低頭乾活，仿佛剛才那個雷霆震怒的人不是他。
江晚看著他寬闊的後背，看著他專注調配膠漿時緊繃的側臉。心頭那塊被周霞惡毒言語刺痛的地方，此刻被一種滾燙的情緒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
她走上前，拿起旁邊盆裡的一塊乾淨抹布，浸了些涼水擰乾，走到他身邊，默默地幫他擦了擦額角和脖頸的汗珠。
陸亦川攪拌的動作停了下，抬眼看她。那雙深邃的眼睛裡，剛才的冰冷已經褪去，隻剩下一些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他很快垂下眼簾，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柔和了些許。
……
周霞一路哭嚎著回了家，一進門就撲倒在炕上，對著自家男人陸大鬆哭天搶地。
“沒法活了！那個白眼狼，他為了那個狐狸精，把我給攆出來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現在胳膊肘往外拐，連親媽都不認了！”
陸大鬆正盤腿坐在桌邊抽旱煙，聽著婆娘的哭訴，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真把你趕出來了？”他慢悠悠地問。
“那還有假！當著幾十號人的麵，把我給推出來的！我的老臉往哪兒擱啊！”周霞捶著床板，“還有那個江晚，小賤人嘴皮子利索得很，一句話能把我噎死八回！”
陸大鬆沒說話，吧嗒吧嗒地抽著煙，屋子裡煙霧繚繞。
周霞見他半天沒反應，更來氣了，“你倒是說句話啊！你親兒子陸昭被人欺負，老大那也翻了天了，你就坐在這兒抽悶煙？”
“你懂個屁！”陸大鬆忽然把煙袋鍋子在桌上重重一磕，煙灰震得到處都是，把周霞嚇了一跳。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哭出錢來給陸昭蓋房？”
他的眼睛裡沒有憤怒，反而閃著一種算計的光。
“你剛才說，作坊是跟部隊做生意？還是軍區直接下的單子？”
周霞一愣，點點頭：“是啊，門口還掛著個什麼‘軍民共建示範點’的牌子呢，威風得很。”
陸大鬆的眼睛更亮了。他站起身，在屋裡來回踱步，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定。
“軍區……”他喃喃自語，“這可不是小打小鬨了，這是抱上鐵飯碗了。”他瞥了一眼裡屋炕上躺著哼哼的陸昭，眼裡閃過一絲嫌惡。
“一個兒子，再能耐，那也是咱們陸家的人。他吃咱們家的飯長大，就該孝順咱們！”周霞聽得雲裡霧裡。
陸大鬆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抹陰冷的笑。
“硬的來不了，咱們就來軟的。他陸亦川不是護著那丫頭嗎？不是講道理嗎？那咱們就找個地方，跟他好好講講‘孝道’，講講‘規矩’！”
“咱們不去作坊鬨，掉價。咱們去公社，去找乾部，去跟他好好說道說道！就說我們當爹媽的，想讓兒子回家吃頓飯，他都不肯！你說，公社的乾部是向著他這個不孝子，還是向著咱們這對可憐的老人？”
他轉頭看著周霞，壓低聲音。
“作坊是他和江晚的，沒錯。可他陸亦川，戶口本上是我陸大鬆的兒子！這事，走到哪兒都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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