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婷婷那場鬨得全村皆知的“廣播悔過”,效果出奇的好。
沒過幾天,林楊就回來了。
那男人什麼都沒說,不提原諒,也不提過去,就在作坊外頭悶頭站了半天,最後沉默地走進去,把陸婷婷領回了家。
日子總算磕磕絆絆地回了正軌。
作坊的生產也上了軌道,第一批合格的軍用膠鞋鞋底和壓縮餅乾,由雷鳴少校親自派軍卡拉走。柳樹灣的村民們第一次領到了比在公社上班還高的工錢,整個村子都像是燒開的水,熱氣騰騰,人人臉上都掛著使不完的乾勁。
江晚心頭那塊大石,總算能落下一角。
可樹大,總是招風。
這天,一輛綠色的軍用吉普車,跟瘋了似的卷著黃土,一個急刹甩尾、蠻橫地堵在了作坊門口。
車門“哐”地一聲被推開,跳下來三個穿軍裝的男人。
為首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乾部,國字臉,眉毛壓得低、嘴唇抿成一條刻薄的直線,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讓人不舒服的官僚氣。
他一下車,眼皮一掀、掃過門口那塊“軍民共建示範點”的牌子,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誰是負責人?”
他背著手,邁著四平八穩的官步就踏了進來,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正在院裡檢查成品的江晚和陸亦川對視一眼,迎了上去。
“同誌你好,我叫江晚,是這裡的負責人。”江晚客氣地伸出手。
那中年乾部卻根本沒看她伸出的手,自顧自從口袋裡掏出一份文件,在她麵前一晃。
“軍區後勤部、陳科長。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們這個作坊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和生產流程不規範問題,特地來進行突擊檢查!”
陳科長一開口,話跟淬了毒的釘子一樣,又快又硬,字字往人心裡紮。
他身後的兩個年輕乾事,立刻摸出紙筆,擺出了一副隨時準備羅列罪狀的架勢。
“舉報?”江晚心裡咯噔一下,麵上不動聲色,“陳科長、我們作坊從選址到生產,每一步都有軍區的軍代表指導和監督,所有流程完全符合標準。”
“符不符合標準,不是你說了算,是我們檢查了才算!”
陳科長一揮手,直接繞開江晚,大步流星地往車間裡走。
他所到之處,眉頭就沒鬆開過。
“這麼重的橡膠味,通風設備呢??工人的防護措施呢?”他指著正在熬膠的大鍋。
“原料就這麼露天堆著?萬一下雨受潮了怎麼辦?基本的倉儲管理都不懂?”他抬腳踢了踢裝山楂乾的麻袋。
“那些是什麼人?一個個吊兒郎當的,這是生產軍需品,還是開鄉下茶話會?”他瞥見幾個村民趁著換料的間隙,湊在一起說了兩句話。
他每說一句,身後的乾事就在本子上“唰唰”地記上一筆。
那架勢,根本不是檢查,分明是照著一本寫好的罪狀、挨個尋找證據。
院子裡的村民們被這陣仗嚇得手腳發僵、乾活的效率明顯慢了下來。
陸亦川的臉色越來越沉,攥著扳手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地繃起。
江晚伸手按住他的胳膊,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彆衝動。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位陳科長,根本就是揣著目的來的。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講規矩。你跟他講規矩,他跟你挑毛病。存心找茬,你怎麼做都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