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省城考察團的吉普車,院子裡那股子熱鬨勁兒,像是被車輪子卷起的灰塵,落下來,就隻剩下一片沉甸甸的安靜。
屋裡,那封信還擺在桌上,上頭的紅戳刺得人眼睛發慌。
陸亦川心裡的那團火,燒得他坐立難安,可伸出手去,摸到的卻全是冰涼的未知。
“晚晚,這事……跟天上掉餡餅似的,我心裡頭發虛。”他終於還是把心裡的不安說了出來。
“這不是餡餅,是魚餌。”江晚靠在枕上,看著屋裡幾個麵色各異的男人,“人家瞧上了咱們的魚,想把咱們整條船都拉過去。”
“那咱們不能去!”陸大柱第一個悶吼出聲,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漲得通紅,“我這手藝,是我師父傳下來的,在這柳樹灣的水土裡長出來的。挪到彆的地方,那還是個啥?那就是糊弄人!”
他一輩子跟火候、糖料打交道,最看不得的就是糊弄。
周正陽推了推眼鏡,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嫂子,大柱說的有道理。食品這行,最重一個‘真’字。咱們的‘金鳳凰’,金貴就金貴在柳樹灣這三個字上。真要是去了外省建分廠,山不是這的山,水不是這的水,做出來的東西,味道差了分毫,砸的是咱們自己的牌子。”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管理上也是個大難題。離那麼遠,人心隔肚皮,咱們怎麼保證他們的用料和咱們一模一樣?怎麼保證他們不會偷了咱們的方子,自己另立山頭?”
周正陽的話,句句都說到了陸亦川的心坎裡。
他剛嘗到做廠長的甜頭,可骨子裡還是個莊稼漢,信奉的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土地是不會騙人的。
可這去外省開廠子的事,太飄了,跟踩在雲彩上似的,不踏實。
“那就不乾!”陸亦川一拍桌子,“咱們就守著柳樹灣,把自己的廠子做好。訂單再多,咱們就慢慢做,做不過來就跟人家說清楚。總比把家底都交出去強!”
屋裡頭的氣氛,一下子就倒向了保守的那一邊。
隻有陸昭,一直沒吭聲,他低著頭,在本子上飛快地寫寫畫畫。
江晚的視線掃過眾人,最後落回到陸亦川身上。
“亦川,咱們廠門口那條路,以前是土路,一下雨就全是泥。現在呢?是石子路,好走了。可縣裡通往省城的,已經是柏油路了。咱們不能因為自己剛把土路換成石子路,就覺得天下太平了。”
她的聲音不重,卻讓陸亦川剛拍下去的巴掌有些發麻。
“今天來的是南邊的考察團,他們客客氣氣地跟咱們商量。明天呢?要是來個不客氣的,直接在省城建個廠,花大價錢請師傅,仿咱們的‘銀鳳凰’、‘銅鳳凰’,咱們怎麼辦?再打一次官司?再搞一次以假換真?”
江晚的話像一根針,戳破了屋裡虛假的安全感。
“咱們得跑,得一直往前跑。不光要做得好,還要做得大,大到讓所有人都知道,天底下隻有柳樹灣這一個‘金鳳凰’,其他的,全是假的。”
“所以,那個分廠,不是咱們求著人家開,是咱們給他們一個機會,一個能學著咱們走路的機會。技術、品牌、標準,都攥在咱們手裡。他們是咱們的徒弟,不是咱們的東家。”
江晚的一番話,讓屋裡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次的沉默,不再是單純的反對,而是夾雜了更深的思索和掙紮。
“嫂子,”一直埋頭寫畫的陸昭突然抬起頭,“我有個想法。”
他把自己的本子推到桌子中央。
“我覺得,咱們可以分兩步走。第一步,先不急著在外地建廠,但可以先拓展咱們的產品線。”
他指著本子上的草圖。
“咱們的核桃酥是甜的,那能不能開發一款鹹口的?比如,加了蔥油和肉鬆的酥餅?現在的人,口味越來越雜,咱們不能一棵樹上吊死。開發新品,也能讓外頭的人看看,咱們柳樹灣不光有祖傳的手藝,還有不斷創新的腦子。這是他們最難模仿的。”
“第二步,關於合作,”陸昭又翻了一頁,“咱們可以先不輸出技術,而是輸出‘品牌’。就像我設計的那個‘柳葉鳳凰’布袋,現在縣裡好多姑娘都想買一個。咱們可以授權給南邊的廠子,讓他們生產包裝袋、禮品盒,上麵印著咱們的記號。他們賺包裝的錢,也等於免費給咱們做了宣傳。等市場預熱了,人心看準了,咱們再談建分廠的事,那時候,主動權就更在咱們手裡了。”
陸昭的話,像是在一扇緊閉的門和一覽無餘的曠野之間,又開了一扇窗。
既沒有固步自封,又避免了冒進的風險。
陸亦川的眼睛亮了,他一把摟過弟弟的肩膀,狠狠地拍了拍:“你小子,行啊!這腦子,隨我!”
周正陽也連連點頭:“這個法子穩妥!研發新品,我也讚成!咱們的技術儲備還能再厚實一點!”
連一直繃著臉的陸大柱,臉色也緩和下來。
不把他的手藝拿出去,隻是在柳樹灣搗鼓新玩意兒,他沒意見。
“行!那就這麼定了!”陸亦川終於下了決心,“正陽,你跟大柱,還有陸昭,就成立一個新品小組,先給我弄那個……鹹的酥餅出來!我去找王經理和陳主任他們再問問,把這個合作的道道,摸得再清楚一點!”
籠罩在屋裡的那股子僵持和焦慮,總算散了。
新的目標,讓所有人都重新振奮起來。
然而,誰也沒想到,就在當天夜裡,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下半夜,陸亦川起夜,路過西邊那間當做臨時倉庫的小耳房時,發現門虛掩著,裡頭有微弱的光亮一閃而過,還伴隨著一陣悉悉索索的翻動聲。
他心裡“咯噔”一下。
這耳房裡,堆著廠裡的一些雜物,但也放著周正陽畫的幾張設備改造草圖,和陸大柱自己用土辦法記錄的一些炒料火候的要點。
那些東西,外人看不懂,卻是廠裡最核心的秘密。
陸亦川沒出聲,悄悄摸到牆根,從門縫裡往裡瞧。
月光下,一個瘦小的黑影,正蹲在地上,借著手電筒微弱的光,飛快地翻著一個本子,還時不時地拿另一個小本子記著什麼!
陸亦川的血,一下子就衝到了頭頂!
他一腳踹開房門,怒吼出聲:“你他娘的在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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