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歡騰勁兒,隨著夕陽落下山頭,也慢慢冷了下來。
桌上那塊被掰開的“天寶”餅子,被油浸得發黑,像個醜陋的傷疤,提醒著所有人,這場仗,還沒打完。
陸亦川把桌子收拾乾淨,那股子興奮勁兒過去了,剩下的全是後怕。
“晚晚,今天這招是真險。萬一王經理他們不吃這套,咱們廠子可就……”
“他們會吃的。”江晚坐在炕沿上,聲音很輕,卻很篤定。
“因為他們也是生意人,也怕被砸了招牌。咱們幫他們分清好壞,就是幫他們自己。”
她拿起桌上那塊陸昭新設計的“龍抬頭”酥餅的包裝紙草圖,看了一會兒,又放下。
“可這隻是權宜之計。”江晚抬起頭,環視著屋裡這幾個男人。
陸亦川,周正陽,陸昭,還有一直悶頭抽著旱煙的陸大柱。
“今天來個‘天寶’,咱們能打回去。明天要是來個‘地寶’、‘人寶’呢?咱們總不能天天請人來家裡吃飯看咱們怎麼乾活吧?”
這話讓屋裡的空氣又一次繃緊了。
“那嫂子你說咋辦?總不能把方子鎖死,誰也不教,就咱們幾個人乾到老吧?”陸昭問。
“鎖是鎖不住的。”江晚搖了搖頭。
“人家能花五百塊錢找王二麻子,就能花一千塊、兩千塊挖咱們的師傅。”
她的視線落在了陸大柱身上。
陸大柱吧嗒抽了口煙,煙霧繚繞中,那張臉看不真切,隻聽見他甕聲甕氣地回了一句。
“我哪也不去。我這手藝,離了柳樹灣的土,就不是那個味兒了。”
“對!”江晚要的就是這句話。
“大柱叔說的對,離了柳樹灣的土,就不是那個味兒。那咱們為什麼不把這‘土’,也變成咱們自己的?”
“啥意思?”陸亦川沒聽懂。
江晚站起身,走到門口,指著院子外頭,遠方黑黢黢的山巒。
“他們用爛核桃跟咱們打價格戰,是因為他們隻能買到爛核桃。那咱們的好核桃,是哪來的?”
“村裡,還有鄰村收的唄。”
“那要是咱們自己種呢?”江晚一字一句地問。
“自己種?”這三個字,像塊石頭投進平靜的水麵,在屋裡所有人心裡都激起了波瀾。
自己種核桃?那得要多少地?多少人?
“不光是核桃。”江晚的思路異常清晰。
“還有咱們用的麵,咱們的油。咱們可以自己開墾一片地,專門種咱們‘金鳳凰’用的東西。從源頭上,就把品質攥在自己手裡。到時候,咱們賣的就不光是餅子,更是咱們自己種出來的核桃,自己磨出來的麵粉。這道牆,他們要怎麼翻?”
屋子裡一片死寂。
這個想法太大了,大到超出了在場所有人的想象。
他們隻是一個村辦的小廠,現在卻要去乾農場的事?
“晚晚,這……這步子是不是邁得太大了?”陸亦川第一個感覺頭皮發麻。
“買地,開荒,那得投多少錢進去?咱們廠子剛有點家底,可經不起這麼折騰。”
“不是買,是租,是合作。”江晚的目光轉向周正陽。
“正陽,你是技術員,你覺得這事可行嗎?”
周正陽一直在低頭沉思,聞言推了推眼鏡。
“嫂子,理論上完全可行。如果我們能建立自己的原料基地,實行標準化種植,那我們的品控將是無懈可擊的。這比任何保密配方都管用。這才是真正的護城河。”
他頓了頓,又補充。
“技術上,我可以去請教縣裡農技站的專家。關鍵是,地從哪來,誰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