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人潮總算退去一些。
陸昭守著那張石桌，本子上已經密密麻麻記了好幾頁。他從一開始的結結巴巴，到後麵已經能有模有樣地跟人對付幾句了。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襯衫的中年男人，怯生生地湊了過來。
他不像旁人那樣往前猛擠，手裡也沒拿報紙，就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兜。
“那個……同誌，我，我找江晚同誌。”
陸昭抬眼打量他，看他一臉風霜，手上全是厚繭，便多了幾分耐心。
“叔，有啥事？我嫂子正忙著，你可以先跟我說。”
那男人局促地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從布兜裡掏出幾塊用油紙包著的餅子。
“俺……俺也是開吃食作坊的，在俺們那山溝裡頭。俺做的也是酥餅，就是……就是賣不好。看了報紙，俺就想來學學，俺也不白學，俺把俺的方子給你們。俺就想知道，你們這餅子，咋就能做得那麼好，咋就能讓城裡人都搶著要。”
他把那幾個油紙包往前遞了遞，眼神裡全是樸實的懇求。
陸昭當場就愣住了。
他見過想來偷方子的，見過想來砸錢的，還是頭一回見著，有捧著自己的心窩子來換經驗的。
這事他不敢自專，拿著那包餅子跑進屋去找江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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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聽完，二話不說，放下手裡的活就走了出去。
她掰開一塊那男人帶來的餅子，嘗了嘗，又仔細看了看成色。
“叔，你這手藝不差，用料也實誠。就是這火候上，差了點意思。還有，你這包裝，太老實了，抓不住人眼球。”
她沒藏著掖著，把問題一點點給對方掰扯得清清楚楚。
那男人聽得眼圈都紅了，一個勁兒地點頭。臨走時，非要把那兜土特產塞下，被江晚硬是給推了回去。
“叔，路是自己蹚出來的。我們柳樹灣也是一步步摸索到今天的。隻要心正，東西好，早晚有出頭的一天。”
送走那男人，院子裡總算徹底安靜下來。
一家人累得癱在椅子上，連話都不想多說一句。周正陽和陸大柱也從山上回來了，個個都跟從土裡刨出來似的。
晚飯桌上，氣氛有些沉。
周霞看著桌上幾乎沒怎麼動的飯菜，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人來瘋了似的，是好事……可咋瞅著，比前陣子跟人打架還累心呢？”
“打架是往外推，這是往裡擋，更費勁。”江晚給陸亦川盛了碗湯，淡淡地接了一句。
陸亦川“咕咚”灌下一大口湯，長長地舒了口氣，一天的疲憊和混亂，總算被這口熱湯給壓了下去。
“晚晚，今天光說要加盟的就有十幾家，要訂貨的更數不清。還有個老板，說要出大價錢包下咱們‘龍抬頭’的獨家代理權。咱們……咋整？”
他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子被幸福砸懵了的茫然。
江晚把陸昭記事那個本子拿了過來，翻了翻。
“明天開始，掛個牌子在門口。”
她抬起頭，掃過屋裡每一個人，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就寫八個字——合作洽談，登記待複。”
“咱們是靠‘金鳳凰’這塊招牌吃飯的，不是靠那張報紙。風刮得再大，也有停的時候。這窩裡的鳳凰是金的，就不能隨便找個草台班子配對。”
一句話，讓屋裡所有人浮躁的心，都重重地落回了肚子裡。
是啊，風再大，腳也得踩在地上。
這窩，才剛築好，可不能讓外頭的風給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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