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順著石磚縫隙滲進指甲縫時,張雲生才驚覺掌心已被掐出了血。他半跪在密室廢墟中,懷裡抱著紫霄真人逐漸僵硬的軀體,背後是被黑霧燒穿的石牆,遠處傳來弟子們喊殺的聲音,卻像隔著重霧般模糊。
"師哥,後山鎖龍井的黑水漫上來了!"明心小道士跌跌撞撞衝進密室,道袍下擺沾滿屍油,手裡攥著半塊燒裂的護心鏡,"師伯們說...說天象有異,北鬥七星隻剩六顆了!"
張雲生沒有回頭。他盯著紫霄真人掌心的淺痕,那道七星劍形狀的印記此刻正在滲出金血,滴在石函打開的縫隙上,發出"滋滋"的響聲。石函裡,七星劍的劍鞘已經完全崩裂,劍身懸浮在半空,劍柄處的銀鈴鐺無風自動,發出細碎的清響。
"明心,去取祖師殿的殮屍符。"張雲生的聲音啞得像浸了水的紙,"用朱砂在師傅眉心畫北鬥,記住,搖光星位...要留白。"
小道士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紫霄真人胸前的天師印紋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紫色的屍斑,形狀竟與饕餮的鱗甲彆無二致。他不敢多問,轉身時卻被張雲生叫住:"把我的道袍...蓋在師傅臉上。"
道袍袖口的焦痕拂過紫霄真人眼簾的瞬間,七星劍突然發出蜂鳴。張雲生抬頭,看見劍身的北鬥星紋正在逐個亮起,搖光星位卻始終暗淡,唯有劍刃上倒映的天際,不知何時已聚起鉛灰色的雲團,雲層中央裂開縫隙,露出半截泛著紫光的雷柱。
"轟!"
第一記雷劫劈在天師府金頂時,張雲生正伸手觸碰七星劍。雷光映得他瞳孔發顫,卻見劍尖突然轉向,直指紫霄真人遺體——本該僵硬的軀體,此刻竟在雷光中浮現出半透明的魂體,魂體腰間,掛著師娘當年未送出的銀鈴劍穗。
"雲生!"明心的驚叫被雷聲吞沒,小道士看見師哥的指尖剛碰到劍身,整個人就被雷光掀飛,後背撞在石函上,耳後朱砂痣發出刺目紅光,與劍身上的搖光星位遙相呼應。
張雲生感覺有岩漿在血管裡奔湧。他看見二十年前的血夜在眼前閃現:師娘抱著東方木令墜崖,師傅握著斷劍跪在血泊中,而他被藏在衣櫃裡,透過雕花縫隙,看見師娘的銀鈴鐺滾到他腳邊,沾著血,卻還在響。
"當啷!"
七星劍重重砸在石磚上,劍穗上的銀鈴突然全部崩開,化作七枚細小的銀釘,釘在紫霄真人魂體四周。張雲生這才驚覺,師傅的魂體竟在被黑霧吞噬,那些本該純白的魂光,此刻正被染成猙獰的赤紅色,像極了黑煞教祭壇上的赤焰飛僵。
"第二道雷劫要來了!"守在門口的清虛師伯突然闖入,手中桃木劍已裂成三截,"雲生,快帶劍離開!這天劫...是衝七星劍來的!"
張雲生卻搖頭。他盯著七星劍,發現劍身正在吸收紫霄真人魂體上的赤光,每吸收一分,劍身上的北鬥星紋就明亮一分。當第二道雷劫劈下時,他突然福至心靈,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劍身上的搖光星位——
"錚!"
劍鳴震碎石函,七星劍應聲飛起,在張雲生頭頂凝聚出丈高的北鬥虛影。雷光劈在虛影上,竟激起漫天星雨,每顆星子都化作小劍,射向正在崩塌的密室頂部。張雲生看見,那些被黑霧侵蝕的石磚,在星子觸碰的瞬間,竟浮現出初代天師的刻字:"七星歸位,萬邪俱寂"。
"師哥,你的耳朵在流血!"明心哭著撲過來,卻被清虛師伯拉住。老道士望著空中的北鬥虛影,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紫霄真人帶妻下山時說的話:"若我夫妻遭難,便讓雲生帶著七星劍去湘西,他耳後有木令紋,是天生的鎮邪人。"
第三道雷劫來得毫無征兆。這一次,雷光化作九條赤鱗巨蟒,直撲張雲生麵門。他本能地舉起七星劍,卻發現劍身上不知何時浮現出五方鎮邪令的暗紋,東方木令的位置,正對應著他耳後的朱砂痣。
"叮——"
消失的銀鈴鐺突然在劍穗末端重組,發出清越的響聲。張雲生腦海中閃過師娘的笑臉,她正用苗疆銀線編著劍穗,邊編邊說:"雲生啊,這鈴鐺是用東方木令的邊角料打的,以後你帶著它,就像師娘在你身邊。"
赤鱗巨蟒在鐘聲中崩解,雷光竟逆勢而上,劈向天際的黑雲。張雲生看見,雲層深處有五枚令牌虛影在旋轉,正是五方鎮邪令的形狀,而七星劍的劍尖,此刻正指向其中最黯淡的東方木令——那裡,是湘西辰州的方向。
"噗通!"
張雲生跪倒在地,七星劍"當啷"落地,卻不再是冰冷的鐵器,而是帶著體溫的溫熱。他摸向劍柄,發現原本光滑的劍身,此刻已刻滿細小的星紋,每一道都對應著五方鎮邪令的方位,東方令的位置,還刻著半枚銀鈴圖案。
"師哥!"明心衝過來扶住他,這才發現張雲生的道袍已被雷火燒得破破爛爛,露出的皮膚上,竟有北鬥星紋在緩緩遊走,從心口蔓延至耳後,與朱砂痣連成一片,形成完整的東方木令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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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虛師伯撿起七星劍,劍穗上的銀鈴鐺突然發出連串脆響,驚得他手一抖。老道士這才看清,劍身上的暗紋竟在流動,東方令的位置正泛著綠光,而南方令的位置,隱約可見赤焰飛僵的輪廓——那是鎮邪令在警示敵人的方位。
"去湘西吧,雲生。"清虛師伯突然長歎,將劍遞還給張雲生,"你師傅當年沒說完的話,這劍替他說了。二十年前黑煞教血洗天師府,就是為了湊齊五令複活饕餮,現在搖光星墜,正是饕餮命門鬆動的時候。"
張雲生抬頭,看見密室頂部的裂縫不知何時已愈合,石磚上紫霄真人的血印,此刻竟與七星劍上的暗紋完全重合。他想起師父臨終前說的"師娘的鈴鐺在湘西響了三年",想起劍穗重組時聽見的苗疆民謠,突然明白,這柄劍從來都不屬於天師府,而是屬於那個從未謀麵的師娘,屬於湘西趕屍巷裡的半枚木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