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不該殺_烙仙_线上阅读小说网 

該不該殺(1 / 2)

烙仙!

父親。

塗山涉是第一次在太子辛口中聽到這般形容。

太子說完便半側過臉去,抿著唇,垂著睫毛,眼底深藏起所有神情。

這模樣就像是剛剛承認了某種恥辱,卻不願顯露在外,以求任何垂憐。

塗山涉想了想,還是繼續問了“朝上去了多少臣子?”

太子仍那麼擰著脖頸,道“楚王臥病多時,此月首次召集百官議事,內外侯臣自然是全都趕回了郢都。”

塗山涉道“現在事情議完了?”

太子道“明日午時還有朝會。”

塗山涉鬆了口氣。

他拿過太子擱在桌沿的手,將它托在掌心,輕輕捏了捏拇指內側的薄繭。

“對不起嘛。”他這樣說。

“對不起?”太子的手指在他手中跳了一下。

“質問,劈頭蓋臉的那種,你應該不喜歡,”塗山涉說得慢吞吞的,但很真誠,“你回來,我也應該先抱一抱你。”

太子顯然很吃這套,轉過臉來,終於肯與他平視了。

不過眼睛還是那麼倔巴巴地瞪著,一眨也不眨。

塗山涉衝他笑笑,又道“方才那般不耐,隻是因為你從朝堂上帶回一股氣味,我不喜歡。”

太子果然收回手去“什麼氣味?”

塗山涉看了看空掉的手心“不屬於你的氣味。”

不是不喜歡嗎?

他又把那隻手捉了回來,好牽回沾了那氣味的人,又道“明日上朝我會隨你同去。你看到大殿橫梁垂下一截黑色衣帶,或是一條狐狸尾巴,那便是我在。”

太子吸了吸鼻子,問“同去做什麼?”

塗山涉答“保護你。”

太子噤了聲,就那麼安靜地看著塗山涉,忽然回握住他的手。

握得好緊,連指尖都泛了白。

握出對痛覺極度不敏感的妖怪也能感覺到的酸麻。

同時他說“好。”

接著又鄭重說道“有所疑慮問我便是,安心地問,你我之間本就不必講究一時心急與否。我隻是時常擔憂,會否有沉重之事被阿釧深藏於心,不肯問,不肯言。”

不肯問,不肯言?

塗山涉不動聲色,卻暗暗提了口氣。

沒有想問的事,也沒有想說的話,更沒有一顆心去把它們藏住。他對自己說。

接著那口氣才順暢地呼了出來。就像卸下壓身的包袱,把它輕輕投入深崖,墜得再遠,落得再重,也聽不見。那就是安全了。

他又能滴水不漏地與太子對視了。

他對太子說了句誠實的話“明天我要殺一個人,八成趕不上晚膳。”

接著又說了個謊“會殺得很順利,靈玉務必在宮中等我,不必替我擔心。”

塗山涉近年養成了一個習慣,當他麵對將殺之物,有十成把握時穿青衣,有八成把握時穿白衣,隻有六成把握時他會穿上一身黑,也算是給自己日漸枯燥的工作增添些變數。

至於把握在六成以下的情況,塗山涉還未見過。

能讓他穿黑的也已經多年難遇了。

這把握的多少當然不能空口而談。一般來說,在時間充裕的情況下,塗山涉都會事無巨細地觀察一陣再動手。他深知在一場目的為殺死對方的遊戲中,對獵物了解越多,自己生存的機會也就越大。他會挑選殺人的地點,也會想清殺人那刻的一切,周圍是樹,是草,是房屋?天上是日是月?風在刮麼?水流之聲能把獵物動向蓋住幾分?用一把刀還是一道法術?死狀怎樣,死前會嘗試逃跑還是拉他同歸於儘?

又要怎麼使力才能保證臭烘烘的血漿不弄臟自己。

得到一串確切的答案是他動手的前提。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現在,塗山涉要殺的人恐怕也在盤算如何殺了他,沒那麼多時間供他考慮如何清爽,如何優雅。

倘若不幸正麵交鋒,取勝就指在一個快字。

好比兩人對峙,各執一刀,出手快的不一定能活到最後,而出手慢的一定先死。

塗山涉當夜便出手。他循著太子回時足跡一直尋到章華殿內,天色未亮便棲身橫梁,正處王座之上,他嗅到那股氣味格外濃鬱。

弄得滿殿都是。

但現在還不能妄動。

他所懷疑的正是楚王,正是太子的父親。至少……還是個父親。他認為自己必須排除所有錯殺的可能。

於是塗山涉吐出內丹,仔細填補了諸多裂隙其中的一道,暫時排除了自己使用某些極難功法時碎丹暴斃的可能,又把它咽回去,與雕了滿梁的神鬼異獸相顧無言,一直等到午後上朝。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群臣高舉諫尺列隊入殿,之後是公族,之後是柱國令尹,之後是太子辛。

太子佩儲君寶冠,劍不離身,骨白錦袍今日也是挺拔如舊。他也如舊是百人之中唯一佩劍的那位,站在第一行,正處王座之下,卻是謙如冷玉的姿態,一次也未曾高高仰起臉來,更未向橫梁看上一眼。

塗山涉乾脆完全隱去身形,也收斂妖氣。待會兒那小鬼要是想起來抬頭看,可是看不到他嘍!

最後進殿的固然是楚王。

正午已過許久,楚王被一群侍衛護著,姍姍來遲。

蹣跚坐上王座,他半倚著躺下,立馬被人幫著烘上手爐,枕上白玉枕頭。身體似乎更加衰弱了些,沒聽令尹講上幾句他就眯起了眼,含混不清地“嗯”了兩聲,隨後起身脫了裘袍,仿佛費了天大的力氣,又驀地躺回他的玉枕。

病身皺巴巴蜷成一團,跪在一旁添炭的婢女為他蓋了張虎皮。

眾臣報事照常,對此情狀早已習慣。

而塗山涉眼中已然紅光烈烈。

就在裘袍落地的一瞬間,事先標記的、隻有狐狸能嗅出的味道起了變化,滿殿都是濃重,唯獨楚王身上陡然之間成了嗆鼻!

塗山涉恍然大悟。

正是裘袍擋了氣味!

害他與自己埋下的細線身處同一宮苑如此之久,卻總是兜圈繞遠。

這裘袍又是何等來曆?

塗山涉集中精神,拔下兩根狐毛,看它們飄飄下墜,其一直往楚王臉上落,其二落上裘袍表麵……

前者被楚王蹙著眉頭掃掉,後者頓時化為一縷輕煙。

連了靈識,塗山涉感覺得到它化灰時的炙痛,而炙痛的源頭與妖力大有不同,亦非人間方術。

蘊藏裘袍之中的力量如此寬闊純熟,正大光明,更像是仙法。

甚至神力!

塗山涉一時難以相信。他對九重天上的光景所知甚微,僅有的了解在於仙法能夠由後天取得,而神力寄於根骨,與生俱來。總之這都是跟他搭不上關係的東西,他所能確定的隻是,裘袍上的隱法與紅鼎大門上的封印同宗同源。

也赫然憶起那夜劈在太子身上的滾雷。

難道這楚王依靠煉狐修身,已經成了仙?

興奮從頭頂竄至尾尖,混著陣陣觸雷般的苦楚痛恨,又硬生生被塗山涉壓住,仿佛壓住一隻即將揮出的拳頭。這一次他格外謹慎。視線彙於搭在獸頭扶手上那五根枯瘦的手指,塗山涉就能看到白菇斷於其中的模樣。

但事情沒這麼簡單。

塗山涉從添炭婢女心中探得,這裘袍是幾旬之前突然出現在楚王身上,並非諸侯所貢,也不在司宮送來越冬的物品之中。

它就像是憑空從楚王肩頭長出來的。

塗山涉一連驗證了幾人,這裘袍在他們眼中都是同樣的印象。

而那幾旬之前,正是塗山涉布下小菇,想要探清煉狐之人的時候。

楚王煉丹確有其事,早在十數年前就已開始,卻一直毫無成就,他的身體就是丹藥吃垮的。塗山涉最初入宮的那個雨夜,太子冒雨前去楚王寢殿救火,也是因為他煉得走火入魔,大火從青銅大鼎噴濺而出,燒壞了他的屋舍。

這些都有宮人親眼所見,也是塗山涉前些日子調查所得。

這麼一個連歪門邪道都練不成的老廢物,能幾月之內造出被金印封死的“鼎屋”,學會煉化活狐,還造出能夠遮蓋妖氣的裘袍?

由此,塗山涉察覺到一種可能,足以串聯先前所有猜想並加以印證——出現在鮮紅鼎屋之前斬斷那隻小菇的,確實是楚王,可教楚王煉狐贈他裘袍的,又是另外的高人。

那“人”才是真正的對手。

當然這不意味著楚王可以不死。


最新小说: 快穿:宿主求彆黑化 無限天神君臨 重生七零過好日子 重生,養成白毛雙子小蘿莉 成婚前你不是這麼說的! 長生修魔:從折紙人開始 同時穿越,但是反派科學家 讓他生!讓他生! 直播買股:給五個大佬當金絲雀 冰封末世:我打造完美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