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裴瑤卮倒不覺得自己機智,隻是有些事情,曾經見過的,再來一次,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可慌亂的了。
今日西苑的婆子一衝進來,她便知道,此事定是左夫人在背後做局。而且,在桓夫人所做吃食中下毒,應該是奔著自己來的。想著自己千防萬防,卻不會防到親娘身上,她們自是容易得手。
然而,西苑沒料到的是,這一場無妄之災,竟錯落到了相芳時身上。
這些時日,裴瑤卮看得明白,西苑的人素來是倚仗身份,明著跋扈的,從左夫人往下,估計也沒一個能有這份兒腦子的人,謀劃得出這般毒計。
“姑娘,您也真厲害!”妧芷道“要不是最後那一下子,您逼得左氏攀誣上了聖母皇太後,約莫著郡公顧及她那一雙兒女,還不大肯嚴懲她呢!”
裴瑤卮淡淡一笑,心道‘攀誣’?左氏那可不是攀誣。
日前相盈懷出嫁時,左夫人進宮,曾去拜望過兩宮皇太後。而這借刀殺人的手段,則正是梁太後的拿手好戲!
——蕭逐剛登基時,那位聖母便曾暗中在李太後送與蕭邃的東西裡動過手腳,意欲借當娘的之手,毒死親子。
如今看來,這也不過就是一場挑唆下的故技重施罷了。
至於左夫人,她是被自己逼得昏了頭了,隻想著將真相道出,或許還能逃過一劫。可是她卻忘了,蕭邃就在那裡旁觀著這一出鬨劇,她這一開口扯上了皇室,相韜就是想留她,也不敢留了。
果不其然,不日之後的一個早晨,送膳的丫鬟一進西苑,便發現左氏一臉猙獰地趴伏在門前,身子涼透,死不瞑目。
相韜對外給了她體麵,隻說是心症暴斃,仍以繼室之禮厚葬入祖墳。而左氏這麼一死,一時之間,偌大一個相府後宅,便隻剩了桓氏一位夫人了。
然而,在成了這府裡正兒八經的主子夫人之後,裴瑤卮冷眼看著,桓夫人卻並未因此而開懷。
甚至於,她隱隱覺得,對這正妻之位,桓夫人是排斥多過喜歡的。
這日小廚房裡,看著芳時的湯藥時,她趁機拉著娟娘問“我見娘親這幾日精神不濟,可是照顧芳時太過疲憊了?”
提起這個,娟娘很是發愁。
“姑娘可彆提了!”娟娘歎道“夫人這幾日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明明六姑娘病勢見好,可奴婢見著,夫人自己卻是愈發神思鬱結了!也不知是不是之前的事給鬨的,白日裡當著女兒的麵還好些,一到了晚上便睡不安穩!奴婢這心裡急得不行,偏生夫人還不讓提,若非您今日問起,奴婢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瑤卮聽罷,心頭疑慮漸深。
四下無人,她想了想,小心與娟娘試探道“姑姑跟在娘親身邊,也不少年了吧?”
娟娘微愣,隨即感歎道“是啊!算來同姑娘的歲數差不多,夫人進門那年,奴婢便被分派在夫人身邊侍奉了,這一轉眼,都十八年了!”
怎麼,娟娘竟是相家的丫鬟出身麼……
裴瑤卮有些意外。
她一早打探過,桓氏乃是相氏的家臣,桓夫人的兄長,更是相韜身邊的心腹。這門楣雖未見多高,但也不是小門小戶了。她見桓夫人身邊,與之年紀相仿的侍婢,便隻有一個娟娘,故還一直以為娟娘是她的陪嫁丫鬟呢。
如今看來,有些事情,她想從娟娘這裡入手去問,怕是問不出什麼的。
晚些時候,裴瑤卮親自端了安神湯給桓夫人送去,見桓夫人神色懨懨的,便勸道“娘親這幾日精神實在不大好,女兒想著,明日一元先生要來給六妹複診,不如也請先生給娘親搭一搭脈,也好圖個安心?”
聞言,桓夫人神色一動。
“你說明日……一元先生會過來?”
裴瑤卮點頭,桓夫人便道好,“先生救了芳時的性命,為娘是要好好謝謝先生才是。”
翌日頭午,楚王府果真將人送了來。
一元先生給相芳時看過之後,隻說照方子調養,不出一月便可康複。裴瑤卮在旁懇切道謝,隨之便請他去給母親看一看。
一元先生用那獨眼瞥了她一眼,“小丫頭,你這是拿我當你們自家大夫用呢?”
裴瑤卮笑道“小女哪敢,隻是放著您珠玉在前,我為人子女的,又哪裡舍得再讓那些個醫術不佳的來照看母親呢!”
一元先生哼了一聲,倒是沒拒絕。
桓夫人一見一元先生,整個人有些無措,又有些激動,探脈的過程中,更是一直在問一些與醫道無關的問題。
“不知先生祖籍何處啊?”
一元先生合著眼,語氣淡淡“東歸。”
“東歸郡呐……”桓夫人若有所思,“那離著北林倒是很近……先生今年多大年歲?”
一元先生一頓,收回搭在她腕上的手。
他沒再回答桓夫人的問題,隻是沉聲道“夫人這身體底子實在不好,若是再不上心調養,恐怕壽數難長。”
桓夫人卻跟沒聽見他的話一樣,堅持不懈地追問“先生可曾去過南境?”
裴瑤卮一皺眉,提醒著喚了句娘親,轉頭對一元先生道“先生,家母的身子,便煩勞您調理了。”
藥童收拾好了藥箱,一元先生起身,對她道“我能醫的是身上病,可令堂的病,在心裡。”
他頭上仍是戴著鬥笠,裴瑤卮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就是覺得,一元先生是有些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