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寒霜化開了水,順著鴛鴦瓦徐徐而下,響起零星幾點滴答。
裴瑤卮睜開眼睛,看著帳頂的承塵發了會兒呆,向外喚了聲“妧序。”
不多時,妧序舉燈而來,撩開繡帳輕聲勸“姑娘再睡會兒吧,這才五更天呢!”
裴瑤卮卻是睡不著了。
自前一日見了相垚,她心裡多少便有些不安定。想著相蘅這位兄長的生母,再加上迎春壇下,那下馬威一般的罰跪,她隻怕樹欲靜而風不止,趁著婚期未至這十幾天裡,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披衣起身,外頭天色還昏沉沉的,隱隱有細碎的落雪,撒鹽空中差可擬。
妧序端了水進來,緊著又過來關窗,“正是倒春寒的時節,姑娘當心身子!”
“都春日裡了,竟還有雪可下,今年這時氣也是稀罕。”裴瑤卮說著,過來洗漱一番,便坐在妝台前,由著妧序為自己梳發。
這個時辰,內院尚且寂靜。頭發梳了一半,裴瑤卮輕嘖一聲,問妧序“你可聽到有什麼聲音?”
“聲音?”妧序愣了愣,不以為意道“是外頭小丫頭們灑掃庭除吧!”
她又細聽了聽,卻是搖頭“不大像,像是屋子裡的聲音……你仔細聽聽……”
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妧序便也上了心,手上動作一停,屏息細聽了半晌,眉頭一動“咦,是了,這哪來的響動,倒是有點像……蛙叫聲?”
蛙?
相蘅這寢閣位置偏僻,附近連個水塘都沒有,且又是這個時節,哪來的蛙叫聲?
思及此,裴瑤卮心頭一緊,倏地起身,把妧序嚇了一跳。
“把燈點起來,將小丫鬟們都叫進來,給我仔細找找這聲是哪來的!”
妧序聞言,心覺姑娘有些草木皆兵了,剛想勸勸,就在這一刻,妝台上一小罐桂花油驀地掉落在地,將兩人的目光全都吸引過去了。
“姑……姑娘,您看鏡子後頭那東西,是蛙嗎?”
西苑裡,相垚才剛起身,存漁便匆匆忙忙從外頭跑進來,上來便是一句不好了!
相垚瞥了她一眼,鞠一捧水潑在臉上,隨後問“不能換句好聽的?”
存漁便道“出事了!”
他擦淨了臉,坐下來問“何事?”
“昨個兒那隻斑斕蛙,不知怎的,跑四姑娘院裡去了,一大早差點把人給咬了!”
相垚動作一滯,雙眉微蹙,心道,這倒是夠巧的。
存漁急道“公子,您還八風不動地坐在這兒?聽說世子已經過去了,這事兒都不必旁人說,咱們自是脫不了乾係的!”
整座府裡,愛鼓搗這些東西的,唯有二公子一人。
“急什麼?”相垚道,“不是說還差一點嗎?也就是虛驚一場了?”
存漁一怔,點點頭道“倒是這樣不錯。聽說是四姑娘院裡的一個粗使丫頭,拿了根簪子生生將那蛙給刺死了,這才沒傷到人!”
“刺死了?”相垚眉頭一皺,半晌意味不明地嗤笑道“嗬,倒是損了我一隻稀罕物!”
這斑斕蛙,原是相垚在南境得的一種罕有毒物,個頭雖與尋常蛙類差不多大小,但卻長了一口利齒,動作敏捷,彈跳之力驚人,因渾身五彩斑斕而得名。此蛙口中分泌一種毒液,毒性無比,據說,被它咬上一口的人,至今還沒有過能活下來的。
南境望族沈氏曾下賞金,舉世遍尋能解斑斕蛙之毒的名醫,至如今,賞金已逾黃白萬兩,卻終無一人可解此毒。
等相垚來到相蘅院中時,天已大亮。
他晃晃悠悠地進來,人未到,聲先聞“聽說有人傷了我千辛萬苦尋來的寶貝兒,站出來給我看看,是哪一個如此膽大包天!”
裴瑤卮目光落在他身上,想起適才那一幕,還心有餘悸。
那會兒屋中燭火昏暗,她與妧序突然見到一隻長得那般豔麗的蛙,一時都有些懵住了。回過神來,妧序還道稀罕,便要捉過來看看,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一直覺得這蛙眼熟的裴瑤卮,終於想起了它的名字。
斑斕蛙。
傳說中,比五步蛇還毒的東西,一身豔皮,卻是越美麗越害人。過去,她也隻在小舅留下來的手劄裡看見過這個名字。
聽說這東西受不得嚇,攻擊起人來,動作極快。
她一把將妧序拉住,叫她慢慢退出去,到小廚房找口大鍋來,妧序被她的模樣嚇住了,不敢多話,立時照做。在外叫了兩個小丫鬟幫忙,抬了口大鍋進門,就見自家姑娘還站在原處,小心翼翼地與那東西對峙著。不知何時,那蛙已蹦到了地上。
鍋一到,裴瑤卮心定了些許,謹慎地吩咐丫鬟將鍋抬過來,打算遠遠地扣將到那玩意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