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相垚此般陣仗,弄得裴瑤卮一頭霧水,不覺間放慢了腳步。
“二哥這是怎麼了?”她問,“小妹糊塗,不知有何得罪二哥之處?”
相垚扔給她一張團得皺巴巴的字條,抱臂站在她跟前,擎等著看她如何解釋。
裴瑤卮將那字條掃了一眼,心思一動,頃刻恍然。
她一臉無奈地看了眼身後方的巢融,歎了口氣,將緊張兮兮地圍在一邊的丫鬟們都給打發下去了,這才轉頭與相垚道“二哥彆生氣,聽小妹解釋。”
相垚哼笑一聲,“我等著呢。”
今日晨起,他發現自己整個人癱在床上,分明神誌是清楚的,卻愣是一動不能動、一句話說不出來。起初,他還當自己不過是鬼壓床罷了,但數番調息之後,他就明白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自己是被人封住了經脈。
下手的人,醫道修為極高,讓他根本辨不出施針點穴的手法。他用了大半日的時間自行破解,期間還一直分心琢磨,是什麼人有這等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自己房中,還在自己身上動針。
他原本猜測,許是那之前假扮‘錢老頭’的人不死心,再又卷土重來了,可就在他終於破開桎梏之後,卻在自己枕邊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頭告訴他,若是十個時辰之內能醒過來,便來相蘅這裡,若超出十個時辰,就不用來了。
裴瑤卮請他進了堂中,同時也將巢融一起帶進去了。相垚蹙著眉打量了一眼這新來的花匠,猜也猜到,這人的來曆並不簡單。
他問“他究竟是誰?”
裴瑤卮未急著答,而是先問“二哥衝開經脈,用了多久?”
相垚眯了眯眼,想著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又豈能隨著她的問題走?故此便也閉口不言,隻一副很不滿意的樣子瞪著她。
裴瑤卮垂眸一笑,“罷了,總歸定是十個時辰以內了。”她說著,看向巢融“老前輩,您的試驗,我這二哥算是過了吧?”
巢融還沒說話,相垚聞言,已皺緊了眉頭。
“什麼試驗?什麼老前輩?”他看了眼花匠,問她“這人究竟是誰?難道就是他封住了我的經脈?”
這回,啞巴了半天的巢融終於開了口,隻聽他哼哼一笑,整個人都透著倨傲“臭小子,能勞動老夫親自封你的經脈,你這會兒就該回去偷著樂了!竟還在這裡給我皺眉?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相垚聽得厭煩,轉頭正待重新審視這人一回,目光卻不經意落在了他杵在腰間的左手臂上。
他想,若是這人有左手的話,這會兒也當與右手一般,掐在腰間,而非如此彆扭的杵在腰上。
裴瑤卮親眼看著相垚的眼神從厭棄,變作疑惑,最後恍然大悟,裝滿了難以置信。
“你,你——!你難道是……”
他顫抖地伸出手指著巢融,整個人後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上。
極高的醫道修為,沒有左手,還是位老前輩。
種種跡象都在告訴他,相蘅的這個所謂‘新花匠’,便是與一元先生齊名的、靈丘侯趙遣的授業恩師——瘋醫巢融。
巢融扔下一句,相垚已過了自己第一關的話,便也不等他二人反應,大搖大擺出了門侍弄花草去了。
“之前假扮錢老頭的人,便是他。”裴瑤卮看著還癱坐在那兒的相垚,出聲拉回他的神識,與他解釋。
相垚愣愣地問“是他?”
裴瑤卮點頭,隨即,便將自己與巢融此番相識的來龍去脈都與他講了。
“這位老大爺,一天到晚瘋瘋癲癲的,但心性卻實在純粹。他原以為那斑斕蛙之毒是我解的,便想收我做徒弟。可歎我這輩子是沒這個因緣了,但……”
說到這裡,她不覺有些傷感,“他這副脾性,斑斕蛙之毒若是解不開,多半是要應誓的。我也盼他這一身醫術能有傳承,思來想去,最合適的人選,莫若二哥。隻是之前巢融這邊沒說定,我也不敢同您說什麼,昨個兒剛得他鬆了口,本想著這兩日就告訴您的,誰料他倒是個急脾氣,這就開始了……”
相垚想起,巢融是先帝武耀十一年末立的誓,至今朝晏平八年,歲末時節,正好便是大限。
他垂著眸,哀然道“隻剩不到一年了……”
裴瑤卮點頭,“嗯,不到一年了。”
其實,她覺得,巢融這個人,並非是能以善惡形容的,但於這人世,總算一種稀罕的存在。
但凡是稀罕的,人心總會對之生出些彆樣的不舍。
“你……”不多時,相垚忽然開口,語氣有些躊躇地問“你為何會想到我?”
“這事說起來算是我冒昧,未曾提前知會您,也不知二哥願不願意?”
相垚沒有第二個答案“自然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