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術業一流之人的教授,無論對誰,都是幸之又幸的事,尤其這人還是巢融。
——靈丘侯的恩師,巢融。
他道“我隻是不明白——你怎麼會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裴瑤卮想了想,正要說話,他又問“你是覺得對不住我?”
“左夫人的事嗎?”她直言不諱地提及,不等相垚有所反應,卻又一笑搖頭“您彆誤會,我不是想給你點什麼恩惠,便能讓你對我釋懷——說起來,你心裡若認定我是仇人,那消受仇人的恩惠,才是最讓人難堪、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事。我不會這樣無恥的。”
她說“您若想恨我,大可以繼續恨,至於為何選中您……您就當我是為了巢融的考慮吧。”
“為巢融?”
裴瑤卮點點頭,“他曾有過一個徒弟,出身鼎族,家中上下無一人支持他從醫,都想著,他應該是馳騁沙場,承繼祖業英雄豪傑。可天意就是讓他認識了巢融、追隨著他,學出了一身青出於藍的好醫術。”
她說著,刻意將語氣輕鬆下來,“他失去了那個徒弟,也記掛了他許多年。如今大限將至,我想……把您送到他麵前,便如一種慰藉,也讓他去得愉快一點。”
——亦是給你一個機會,縱然不能追隨你所追慕的靈丘侯,但同拜一門,多少也能安慰所願吧。
相垚臨走之前,與她道了一聲多謝。
是夜,裴瑤卮坐在書案前,手底下勾勾畫畫,算計著年份時日。
巢融說,相蘅的出生時日不對。她雖然對方術之事無多了解,但最起碼的八字神煞她倒也能看懂兩分,這會兒對照著書冊批了番相蘅的命格,她也覺得這出生時日確實不大對勁。
彆的不說,以蕭逐那般在乎命數的性子,相蘅這副命格,平平無奇之外,甚至有三兩點凶險之處,他會願意將這樣的女人納入自己的後宮?
不可能。
相蘅的身世,究竟還藏著多少秘密呢……
“姑娘,時辰不早了,早些安置吧!”妧序奉了盞牛乳茶進來,與她道“適才南苑派人過來傳話,說那頭理好了嫁妝單子,明兒個一早,夫人要親自過來與您商量呢!”
聞言,她心頭一動,“娘親親自過來?”
妧序頷首應是。
裴瑤卮想了想,將寫著生辰八字的紙給塗黑了,便擱了筆。
正好,她心道。桓夫人這一來,倒是免了她費心請人入局的麻煩。
翌日,桓夫人連早膳都是過來與她一起用的。裴瑤卮也發現了,眼見婚期將近,這位夫人近來是愈發舍不得女兒了。
“這嫁妝子目原本早就定下來了,還是賢妃娘娘有心,生怕委屈了你,將單子傳進宮親自看過,又著意增減了一番,換了不少珍奇玩意兒給你添妝,這不,昨個才最後定下來!”
桓夫人說著,拿了單子與她細看,裴瑤卮興致缺缺,但想著憫黛用心,還是一一看了。
桓夫人問“怎麼樣,都喜歡麼?”
她點頭笑道“光是娘親與長姐如此費心,女兒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兩人說了會子話,裴瑤卮便說早膳有些吃撐了,請娘親在屋裡好生歇著,用一盞茶,自己出去走兩圈,去去就回。
臨出門前,她將正奉了點心要進去的妧序攔下了,說夫人正歇著呢,叫她們都離遠些伺候。
妧序不做他想,領命便去了。
裴瑤卮出了門,院中晃悠了半圈,見適才還在打理花叢的巢融不見了,心道是時候了,便悄悄繞到了東窗下,細細聽著暖閣裡的動靜。
等了不到片刻,忽聽裡頭傳來一聲輕呼,是桓夫人的聲音。
裴瑤卮豎起了耳朵,透過窗縫往裡看去,果見巢融如自己預想一般,一見桓夫人落單,便按捺不住地出現了。
“你怎麼進來了!”
桓夫人驚詫起身,她倒是認出了這是女兒昨日給自己引見過的花匠,隻是沒想到這花匠竟這般沒規矩,都闖到內室來了。
巢融見她慍怒間就要喊人,便冷笑了一聲,抬手將自己臉上的人皮麵具給掀了。
“這麼著急喊人?做虧心事啦?”
他問,說話間舉起了左手,將包在腕子上的衣袖拆開,露出了斷腕的傷口。
而對麵的桓夫人,早已在看清他容顏時,便呆住了。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