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出,陳荀心頭立時一慌,登時跪地,抬首仰望著潘整。
“世子,您彆說不祥的話……”
潘整沒什麼情緒地牽了牽嘴角。
沒理陳荀的阻攔,他接著道“父親已派人進城去接母親了,稍後母親一到,你便帶著那十個死士,挾著這帳中之人,一同護衛著母親離開罷。”
“世子——!”
陳荀並非對這話的走向全無所料,但想是一回事,親耳聽見他這樣說,卻又是另一回事。
世子讓自己帶著死士護送夫人離開,他留在這裡,往後將要麵對什麼,可想而知。
陳荀勉力壓製住心裡的慌亂,急切之下,冒出來一個主意“世子,屬下知道您的用心,這樣,您與郡公、夫人一起走,屬下這就去給您準備,大梁待不得,周國去不了,您……對了!您出海,往南夷島去!您帶著郡公和夫人——”
潘整淡淡地叫了他一聲“陳荀。”
陳荀的慌不擇言,便都停住了。
出海,往南夷島去……嗯,潘整自然也知道,當今天下,還能共潘氏人容身的,也就剩南夷了。
可是,三個人一起走,這樣大的目標,最後八成隻會一個都走不掉。
他與父親已達成了共識,與其那樣,倒不如護著母親一人,這樣,稍後梁庭便是遣派人手追緝母親,那陣仗也不至於太不像話,母親有極大的可能,還是跑得掉的。
他垂首看向陳荀,道“我不是在同你商量,亦不是在問你的意見。我一天沒死,你一天都是我的手下,護著我娘平安,是我交給你的最後一個任務,這是命令,你得給我辦好了。”
月光下,陳荀額上爆起了青筋,淚水蓄在眸子裡,隨著眼皮的顫動而顫動。
他死死地盯著潘整,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將憋窒多時的那口氣消化了下去,抿緊了唇,一頭重重磕在地上“屬下……領命!”
潘整靜靜地點了下頭,一提氣,邁開步子,走進了帳中。
深更半夜,帳中的人卻精神得很。
門前才又動靜,蕭運便猛地翻騰起來,坐直了身板,大喝一聲“誰?!給老子滾出來!”
隨著潘整進帳,帳中的黑暗亦被晚來的燈火驅散而去,霎時間恍若白晝。
未等蕭運適應好眼前突如其來的亮光,前頭,一把叫他恨毒的聲音悠悠傳來,含著笑意在問“懷安小王爺,一向可好啊?”
蕭運目光一狠,冷箭似的朝前看去。
“潘整——!”他不自覺便想往前衝,奈何手腳還被捆著,勢頭未起已絕,隻餘一副嗓子還有用,便扯開了喊道“你個王八羔子!我呸!就憑你們潘氏這些隻會背後傷人的下作手段,還想取天下呢?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去吧!你要還是個男人,就把小爺鬆開,與我真刀真槍地打上一場!是死是活,手底下見真章!”
蕭運喊得撕心裂肺,潘整站在他麵前,一副雷打不動的施施然。
等他語氣稍弱了些,潘整方才出聲,似模似樣地歎了口氣“唉,好一個天真的小王爺啊!”他抱臂近前一步,滿臉惋惜“看來,仁懿皇後還真是虧欠了岐王府不少,非但沒保下安王的性命,就連你這個岐王府最後的血脈,也叫她所托非人,讓楚王給養廢了!”
蕭運雙目發紅,又重重地呸了一聲,直罵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儘是胡唚。
“真刀真槍……”潘整輕嘖兩聲,耐著脾性道“小王爺,好歹相識一場,念在我與岐王府還有些淵源的份兒上,便讓我教你一句——”
說著,他在蕭運的仇視下,微微朝前俯身,在他耳畔低聲道“這世上,會同你真刀真槍的敵人,全都不算敵人。”
“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寶劍先出鞘的那個,出鞘時,便已經輸了。”
話音落地,兩人在咫尺之間,有片刻的對視,隨即,蕭運忽然動作,張大了嘴巴就要朝他耳朵咬去——
陳荀驚駭之中,來不及拔劍,短促地喊了聲“世子小心!”
潘整的反應顯然更快些,在蕭運咬上來之前,他便已利落得退到了安全之處。
“嗬,牙尖嘴利……”他道“奈何,沒你撒野的地方了。”
蕭運憋著這口氣,雙眼越來越紅,氣息都開始急促了起來“潘整,你這個……”
潘整扶了扶腰間的佩劍,慢悠悠地替他說道“王八羔子?真小人?偽君子?”他搖了下頭“小王爺,你又罵不出什麼新鮮的,還是省省吧。”
蕭運後槽牙氣得打顫,怒聲吼道“哼,你等著!等我兄長打過來,再看他如何取你們父子狗命!”
潘整擺了下手,“哎呀,你就少操心吧,便真有那麼一天,你也看不著了。”想了想,他忽然挑了挑眉,道“不過,我倒可以篤定的告訴你一句,不論楚王用什麼法子,終究,他是不會像當年我取岐王性命一般,來取我性命的。”
“你——!”
同他說了這麼半天,潘整心裡莫名舒坦了些。他輕笑一聲,側目喚道“陳荀。”
陳荀上前,便聽他淡聲道“帶小王爺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