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他望著那畫中人的目光,是沉默而溫柔的。
小姑娘眼睜睜看著楚王殿下從自己手中拿過畫卷,小心翼翼地將之攏好,又小心翼翼地將之收回箱中。她想,這畫中人,定然占儘了殿下的一腔愛憐。
窗外的夜,深了。
蕭邃對著那把寶劍,在燈下坐了一夜。他第一次動了派人去搜羅能人異士的心思,卻不想,翌日一早,瞬雨便來稟報,說是外頭有一人,自稱是武耀十九年的一位故人,前來求見殿下。
婁箴這回現身,比起兩年前在詠川與楚王初見時,要顯得清朗了不少。裴瑤卮看著他被一襲白狐裘裹得俊雅的形貌,心說這兩年前與兩年後,簡直是一個叔叔、一個侄子的區彆。
而對於此刻的蕭邃來說,婁箴的出現,無異於是雪中送炭。
縱然他對此人心存疑慮,但另一方麵,能為他開解疑團的,想來也正是此人最為合適。
暖室裡,兩人圍爐而坐,麵前一鋪新茶初初煎得,徐徐飄漫出幾縷茶香。
婁箴將茶盞捧在手裡,目光從蕭邃的臉色,一點點流連至他手邊的寶劍上,淺淺笑道“看殿下的樣子,大概是已經知道在下為何而來了。”
蕭邃凝視著他,手中利落地將寶劍豎起,冷冷道“本王不知道。”
“本王隻想聽聽,關於這把劍,先生還有多少內情未曾告訴本王。”
“若要在下答您所問,還是先請殿下回答在下一個問題吧。”婁箴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淺顯的嚴肅。他問“敢問殿下,這把劍,近日來有過何等異動,以致殿下內心不安?”
“你不知道?”蕭邃滿眼質疑,頓了頓,冷笑道“你以為本王會信?”
婁箴聞言,搖頭笑道“殿下為何不信?譬如神醫如一元先生,一眼見了病人,能知其遇疾,然非至搭脈,又豈能知其遇何疾?”
“殿下想要我‘醫病’,總得將症候道來,沒道理封死了望聞問切的路,卻還生要大夫活死人肉白骨吧?”
蕭邃還是不大相信他這些話,但瞧婁箴那架勢,自己若不先說點什麼,他是不會開口。
沒法子,自古的道理,總是亟不可待之人要吃些虧的。
“自——”片刻後,他眼色深黯,緩緩說道“裴瑤卮死後,這把劍常有異動,隻是之前都是些小動靜,本王未曾上過心。然而昨日,這劍猛然間巨顫不止,本王亦奈何不得。在被這劍劃傷了手臂之後,便昏過去了。”
至於昏過去之後……
他想著那‘夢’中的種種,一時不知該如何遣詞,而那些事情,亦非他想同外人道的,是以躊躇須臾後,他也隻是含糊道“本王似是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
不想,他話音甫一落地,婁箴便淡淡說道“那不是夢。”
他的聲音不大,卻自帶一股斬釘截鐵之力。
蕭邃握劍的手不覺一緊,又聽他繼續說道“或者也可以說是夢,隻是,您夢中所見的,是另一個人真切的記憶、真實的經曆。”
真切、真實。
蕭邃腦中一震,這兩個詞的力量太大,而說出這話的人,他又不知該不該信。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生出天翻地覆、迷茫無助之感。
楚王殿下自己不知道,他的眼睛一點點紅了起來,對麵的婁箴看得分明,心頭也漸漸生出不忍。
他避開了蕭邃直愣愣盯著自己的目光,微微呷了口茶。
許久之後,他聽到蕭邃像是一頭極力遮掩著自己的無助的困獸,咬著牙擠出了一句話“……你究竟在說什麼?”
這世間會有這樣的事嗎?
這世間除了長明劍,還有第二把可通緣法的劍嗎?
即便這些都是真的,那眼前這個人——婁箴,他又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蕭邃心裡有太多問題,一時間,甚至不知該從何問起。
婁箴徑自添了半杯茶,語氣仍舊不疾不徐“殿下被此劍傷了手臂,便是以鮮血同寄宿在這劍中的殘魂連結了血契,您會與她共夢——與她同墮幻夢之境,感她所感、憶她所憶、思她所思。”
蕭邃猛地站了起來。
他一步衝到婁箴麵前,薅緊了他的衣領,問“什麼叫寄宿劍中的殘魂?你說的是誰?”
婁箴任他抓著,臉色一如既往的坦然,“殿下不是已經看到了嗎?”他說“您在‘夢境’之中,是在通過誰的眼睛見事、在感受誰的感受,那這劍中的殘魂,就是誰。”
婁箴說完這話,蕭邃雙目一瞪,未幾,忽然鬆開了他,連連倒退了幾步。
若是,婁箴說的都是真的,那當年的事情,便是自己誤會了她?
誤會了她,傷了她,還自以為是地恨了她那麼多年?
可婁箴說的,會是真的嗎?
“你……”
蕭邃摸上劍柄,緩緩將劍抽出,劍身抵上婁箴頸邊的刹那,寒芒一閃,還晃了下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