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年……”裴瑤卮輕喃了一聲,咳了兩聲,目光一轉,彆有深意地望了婁箴一眼。
她歎道“世人皆以為國師大人在這不可台圈地為牢,誰又知道,三千世界,肯為閣下疲於奔命之人,還有多少?”
汲光似是算了算,最後卻告訴她“我亦不知。”
這話讓裴瑤卮膽寒。
“溫晏叔叔曾說,汲光是於這人間而言,最為危險的人物。”她說,“可我再問他為什麼,他卻不告訴我了。”
說完,她巴巴地看著他,那雙眼睛似乎在說這時候,就該你親口告訴我原因了。
汲光在踏來前殿之前,心頭還未決定,究竟是要糊弄她,還是索性將真相告訴她。
然而如今看來,溫晏那個陰魂不散的,卻在老早之前就已經替他做好決定了。
他想,她知道的夠多了,沒有忽悠的必要了。
可開口,他卻先問“溫晏常與你提起我嗎?”
“大梁的孩子,有幾個不好奇汲光的?”她笑道“至於溫晏叔叔……我若有您這樣一位師兄,旁人問起來,想必我也是要滔滔不絕的。”
滔滔不絕麼?
汲光卻提點她“可他卻沒告訴你我為何危險。”
裴瑤卮麵上一怔,有點不高興。
汲光不像個長輩,可對她,卻很有包容之心,稍加一逗,絕不過分。
他著意打量了眼她膝上的劍,跟著問“他可曾給你講過這把劍的來曆?”
裴瑤卮歎道“不瞞您說,此劍的廬山真麵目,我這也才是第一次看得真切。”
汲光又將那劍望了許久。
“這是長冥劍。”他說。
意料之中,裴瑤卮登時一愣“‘長明劍’?”
他搖了下頭。
“你說的長明劍,是光明之明——是溫家手裡的那一把。”他道,“我說的,是幽冥之冥——長冥劍,正是你膝上的這一把。”
“長冥……長明……”她眉間疑雲滿布,來回念了數遍,再度朝汲光看去。
汲光也是大方,不與她繞圈子,直接告訴她“你死後三年,殘魂被困於此劍之中,蕭邃以鮮血為你祭,漸漸修複了你的魂魄,方才有你一年前重生之事。”
“我需要你重生。唯有如此,我才能以你這曠世無雙的命格運數設陣祭劍,從而達成我的目的。”
“從去歲至今,你重生已有一年,我以為是時候了——我以為你的魂魄與命格,已然被蕭邃完全修複了,可適才我這一陣設來……”說到這裡,他遺憾地搖頭歎了口氣“不想卻是不成。”
他看著裴瑤卮,琥珀色的眼睛裡依舊冷冷淡淡的,不帶情緒,可裴瑤卮就是覺得他像是亟待捕食的猛獸。
他說“還不是時候啊……”
裴瑤卮至此方知後怕。
原來,打從自己同婁箴一起離開塵都時,便已經是在朝鬼門關走了。
她一向是自負聰明的人,可這一回,卻已在不知不覺之間,曆過了一輪生死劫。
若然……汲光算得沒錯呢?
若然,他這一陣成功了,那自己現在,豈非已經是個死人了?
想到這裡,她極儘複雜地看了婁箴一眼,許久,方才將目光重又落回到了汲光身上。
她心裡在問你的什麼目的。
可唇瓣開開合合,她直愣愣地盯著眼前這人,硬是不敢將這句話問出來。
汲光伸臂屈指,在劍身上輕輕彈出一聲錚錚然,隨即,便收回了手。
“溫晏說,我是於這人間而言最危險的人物——他沒說錯。因為我的目的,就是摧毀你眼前的人間,重追華都世。”
華都世。
“華都世……”
眼裡的惶恐與迷茫,漸漸被恐懼與驚訝取代。裴瑤卮知道什麼是華都世,正因為她知道,所以她才覺得,汲光瘋了。
“你瘋了!”
汲光平靜地一搖頭,淡淡地告訴她“我沒有。”
何為華都?
魔怪亂舞,冤魂不束,眾生遍地自殘殺,是為華都。
她在《華都異聞錄》上讀到過,那是個先於此世的時代,在那個時代裡,眾生如神、如鬼、如魔怪,人人手握術法,廝殺暴虐,非死不止。
“你是想死?”她問汲光“你應該知道,若華都世真與古書中記載一般模樣,那即便是你——即便你與溫晏加在一起、即便你們含丹汲氏的列祖列宗都加在一起,也都是不可能在那樣的世界裡存活的。”
汲光攤了攤手“奈何,我自出生伊始,便從不是為了活下去。”
裴瑤卮一怔。
汲光又問她“溫晏可曾告訴過你,我與他因何反目?”
她搖了搖頭。
“因為道不同。”他道“我為摧毀江山而活,他則為保全江山而活。道不同,不相與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