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
跪在母親身邊,他試探了兩回,才終於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握住的母親的手。
“母後,孩兒回來了。”
李太後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他的聲音,漸漸睜開了眼睛。
“好孩子……”她眉目舒展,頷首喃道“回來就好……”
“母後,您寬心。”蕭邃極力忍著難過,“莽原的事,孩兒定會查明真相,將那賊子揪出,尋回先人棺槨,好生奉安!
這些事,您都不必擔心,孩兒都會辦好的!您要好起來……等您大好了,孩兒便陪您回莽原祭拜,您一定要好起來……”
他甚少有這樣言辭混亂的時候,說到最後,似是再也繃不住了,握著母親的手抵在額上,深深低下了頭。
李顰恍惚之際,聽到了啜泣聲。
“邃兒,好孩子,彆哭……”
她勉力動了動手掌,在他頭頂拍了拍。
“母後還有些話想同你說呢,不哭了,啊……”
又過了半晌,蕭邃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
“是,”他應,“母後說什麼,孩兒都聽著!”
她平複了片刻,開了口。
“那座墓啊——
那墓裡葬著的人,其實……並不姓李。”
她說“那人姓裴。”
“裴?!”蕭邃心頭一驚,“那他是……”
李顰告訴他“她是裴簪。”
聞言,原本跪在床邊人霍然起身,滿麵驚疑地看著自己病重的母親,目光中不乏質疑。
怎麼會是裴簪?
這,怎麼可能……
李顰猜也猜得到他的反應,跟著便告訴他“母後雖喘氣艱難了些,但腦子還清醒著,並未胡言亂語。
那就是裴簪大人的墓,絕無錯處。”
蕭邃張口結舌,努力思索了半天,還是不敢相信。
裴簪死在景帝承明三年,也便是陳國亡國的那一年。
他倒是聽說過,當年陳周有意聯姻之事才透出消息,裴簪便自請出使陳國,立意遊說陳國太子承巍,近梁而遠周。
卻不想,她在那邊殫精竭慮,眼看便要說動陳太子之時,霧華山忽地傳來消息——蕭見淩命汲封動手了。
裴簪對改換氣運之術,一向嗤之以鼻。乍聞此訊,悲痛之下,心力交瘁,在返歸塵都的途中,便不幸薨逝了。
“幼時先帝講起此事,說裴簪大人的法身,在送還國中之時,被宵小盜走,景帝窮畢生之力追查,卻至死未有結果。”
梳理著自己的認知,蕭邃眉頭緊擰“裴大人她……怎又會葬入莽原李氏的祖墳?
母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顰這會兒卻是不急著說話了。
她默然片刻,啟口話鋒一轉,卻問他“邃兒啊,你難道不知道,莽原李氏,原該寫作什麼嗎?”
此話一出,蕭邃渾身一僵,仿若被人定在原地,久久未言。
李顰給了他一些時間,跟著看向他,眼波溫和,“孩子,母後就快要走了……有些事情,你心裡藏了這麼多年,再不問,可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母後知道……孩兒想問什麼?”
李顰淡淡一笑,朝他伸手,將他拉到身邊。
“母後當然知道,你想問什麼。”
“母後也知道,從晏平三年,你不意得知此事之後,這問題便成了你的心結,叫你擱在心裡,既想問個明白、又不敢問個明白。”
她道“孩子,你想知道,先帝究竟知不知道,莽原李氏,原該是扶光李氏之事,是不是?”
蕭邃的心隨著母親的話越發慌了起來。
許久之後,他才終於說到“請母後……為孩兒釋疑。”
李顰拉著他的手,安撫般的輕拍著。
她想,蕭邃終究是需要一個答案的。
莽原、扶光。
梁國的莽原、陳國的扶光。
想來也是,若是先帝知道此事,那當年他被算計、被廢黜,倒還能有些情有可原之處。
奈何,事實,注定是不能讓他寬心的。
能讓他寬心的,是母親。
“知道。”李顰點了下頭,望著兒子的眼睛,告訴他“你父親,他知道。”
蕭邃說不清自己聽到這話的一時半刻,心裡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