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太子府正廳的燭火被風卷得微微晃動,映著滿室凝重。貞孝端坐主位,素日沉靜的臉上攏著憂色;之心握著茶盞的手指泛白,眉峰擰成了疙瘩;可雅小腹已顯沉重,靠在軟榻上,眉宇間滿是難掩的焦慮。
立淵剛踏入門檻,三人的目光便齊刷刷湧來,帶著同一種焦灼。
“殿下真要這麼做?”貞孝先開了口,聲音壓得極低,“橫水王府的繡虎衛是父王的基石,您調了他們,若有差池……”
之心緊跟著道:“還有邊境諸州的兵馬,抽了三萬,海州、鬱州等地幾乎成了空殼!鄴國若趁機反撲,那些州府如何抵擋?再者,太子府私軍本就不多,這一調,京中防衛……”
可雅撫著肚子,輕聲道:“臣妾不懂軍務,可也知道孤注一擲的道理。五萬兵馬看似不少,可鄴國楊老將軍駐守北境多年,麾下皆是百戰之師,還有梁國在側……殿下,太險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利弊剖析得明明白白。立淵靜靜聽著,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等她們話音稍歇,才溫聲道:“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
“知道還這麼做?”之心忍不住提高了聲量,“這簡直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贏了還好,若是輸了……”
“輸不了。”立淵打斷她,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你們隻看到風險,卻沒細想其中關節。”
他正要細說,卻被貞孝截了話:“關節?最大的關節就是您賭上了整個太子府!朝臣們盯著您,宗室們看著您,連皇祖父都在做最後的試探。一旦敗了,彆說太子之位,咱們這一府人……”
“貞孝稍安。”立淵忽然笑了,抬眼看向三人,“你們忘了,我背後不隻是太子府。”
他轉向貞孝,遞過一支狼毫:“貞孝,勞煩你寫兩封信。一封送渤海國,不必提戰事,隻說吳國與渤海唇齒相依,近來鄴國在北境動作頻頻,恐擾了渤海安寧。”
貞孝一怔:“這是……”
“讓渤海在鄴國北邊敲敲邊鼓,不必真打,牽製住鄴國的注意力就好。”立淵道,“另一封給北幽州的宏臨兄長,讓他在邊境多派斥候,擺出要南下的架勢——楊老將軍最看重北境安穩,他的邊軍絕不敢輕易南下。”
可雅這時已明白了幾分,撫著肚子坐直了些:“殿下是想……”
“正是。”立淵看向她,走到軟榻,蹲在可雅跟前,抓住可雅的玉手,目光柔和了些,“還要勞煩可雅寫封信給北狄。不用提軍國大事,就說你在江南住得久了,想念草原的風,想念父親帳前的篝火。”
可雅瞬間領會,眼中的憂色淡了幾分:“父親看了信,自然知道該怎麼做。北狄若在梁國邊境動一動,梁國自顧不暇,就不會支援鄴國了!”
之心也反應過來,先前的焦躁散了大半:“如此一來,鄴國腹背受敵,梁國又不敢妄動,五萬兵馬便夠用了?”
“不止。”立淵端起茶盞,淺啜一口,“楊老將軍雖勇,卻多疑。渤海和北幽州一動,他必以為我朝要南北夾擊,定會死死守住北境。便會覺得鄴軍南方的主力,對付五萬兵馬綽綽有餘。”
燭火映在他臉上,將那份篤定照得清晰。貞孝看著丈夫胸有成竹的模樣,緊繃的肩背緩緩鬆弛,接過狼毫時,指尖已穩了許多。可雅靠回軟榻,輕輕舒了口氣,撫著腹中胎兒的手也柔和下來。之心笑著起身,親自為立淵添了熱茶:“還是殿下想得周全,是臣妾們多慮了。”
立淵看著眼前三位女子,先前的凝重散去,眼底漾起暖意:“一家人,本就該同擔風雨。好了,信寫好讓人快馬送去,咱們先吃飯——再不吃,菜該涼了。”
侍女們重新布上熱菜,燭火搖曳中,廳內的氣氛漸漸回暖。窗外的風雪似乎小了些,隱約能聽見更夫敲著梆子走過長街,而太子府內的這一盞燈火,正映著一場悄然布下的棋局,隻待東風起,便可落子定乾坤。
晚宴的殘席剛被撤下,立淵正與貞孝說著話,忽然轉向她道:“讓後廚再備些熱酒硬菜,多添幾副碗筷。”
貞孝微怔:“殿下還有客人?”
“嗯,繡虎衛的幾位將領回來了,正好過來聽令。”立淵道,“順便讓親兵營的兩位也一並過來。”
這話剛落,坐在一旁正用茶漱口的之心“噗”地一聲,差點把茶水噴出來。她連忙用帕子按了按唇角,眼睛亮得驚人:“繡虎衛的人?就是橫水鎮那些個傳說裡能生撕猛虎的狠角色?”
立淵看她一眼,失笑:“沒那麼誇張,不過是常年在刀光裡滾出來的,性子烈些罷了。”
“烈?我聽底下人說,那些人除了父王,連十爺李時鄴都得讓他們三分。”之心往前湊了湊,手肘支在案上,“十爺可是您師父,連他都鎮不住?如今十爺在海州,這些人回了京,肯乖乖聽您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