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江底時分,兩盞素紗燈籠挑破碼頭邊上的濃霧。
世子踩著青石板縫隙裡黏膩的藻痕,可安腰間的令牌隨著腳步發出細碎響動。他們繞過碼頭堆積如山的鐵力木料時,江水正將腥氣卷上堤岸。"世子當心腳下。"可安話音未落,暗處忽有銀芒破空。
三支弩箭呈品字形釘入木箱,尾羽猶在震顫。可安旋身將世子推入陰影,第二波箭雨已至。血珠濺在世子的褲腳上,可安悶哼著捂住左肩,指縫間滲出蜿蜒的暗紅。
世子見可安受傷便暫停了今夜的探查,返回客棧。然而剛給可安包紮好傷口,清兒卻告訴世子,秀水鎮風羽衛來報工部駐守秀水鎮的造船司主事失蹤了,以及沐家賬房先生暴斃。
顧不上休息,世子帶著可安又出了客棧。
子時三刻,造船司衙署空無一人。主事房中硯台凍著隔夜的墨,半幅未寫完的《龍骨勘驗錄》被穿堂風掀起邊角。世子指尖撫過案頭的燈盞,觸到凝固的蠟淚下藏著半枚帶血指印。
勘察之後,世子又接著馬不停蹄地趕到秀水鎮的某個巷子,此地離碼頭也沒幾步路。
沐家賬房橫屍巷子時,更夫說聽見算珠迸裂的脆響。世子蹲在屍體旁,燈籠映出賬冊殘頁上洇開的朱砂——本該記載三月采買的樟木數目,此刻隻剩幾道焦黑的灼痕。他拈起死者襟前沾的魚鱗,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青藍。
"工部主事最後出現是酉時二刻。"可安裹著滲血的繃帶啞聲道,"有人看見他往船塢方向去,懷裡抱著檀木匣。"世子透過屋舍間的縫隙,望向江麵,數艘未完工的樓船骨架在霧中若隱若現,像巨獸折斷的脊梁。
客棧世子的裡漏進四更的梆子聲,世子深夜傳喚佟少平,他收到召見立馬騎著毛驢趕來。路上他得知幾個時辰前世子遇刺,剛剛又發生了朝官失蹤以及沐家賬房先生暴斃兩樁離奇事件,他的官袍後襟洇開一片冷汗。一進屋子便直接跪在地上,此刻世子手裡的茶盞不輕不重撂在案上,震得燭火一跳。
"下官......下官有罪。"他的喉結艱難地滾動,"沐家船塢每月要抬出兩三具屍首。有淹死的、砸死的,還有......"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袖口掩住嘴角一抹猩紅。
“每月兩三具屍首!每年豈不是得有三十具,這明顯超出工部呈遞聖上的數目,這是誰在隱瞞?”世子聽到這,愈發的憤怒。
那夜世子對佟縣令推心置腹,如今佟縣令才如實相告,肯定有人給他施加了壓力,細細想來也隻有他的上級,琴州知府戴向安了。
佟少平抬起頭,想起不久前戴知府找過他。“沐家造的船隻抵得上江南一半的賦稅,佟大人在秀水待了十數年,也是個聰明人,其中的渾水不言自明,還請您彆伸出腳去蹚!”戴知府將手按在他的肩上,很是沉重。
此刻他願意說出,想必也知曉此刻世子的決心,世子肯定將秀水鎮上的渾水弄清!
此刻,月光潑進來照見佟少平官袍上的補丁——七品鵪鶉的翅膀被磨得發白,袖口還沾著給災民施粥時濺上的粟米糊。
世子見佟縣令做官做到這份上,頓時少了脾氣。於是趕緊扶他起來,商量著接下來如何應對
南都,丞相府
“是哪個挨千刀的?竟然打世子的主意?”陸之心聽聞昨夜世子在秀水鎮碼頭遇刺,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心急如焚,全然不顧及自己大家閨秀的身份和禮儀端莊,像一陣風似的,直接闖進了陸相的書房,扯開嗓子大喊道。
“之心,不得無禮!”陸相此時正在書房裡會見刑部的官員,見女兒如此莽撞地闖進來,不禁眉頭一皺,麵露慍色,嗬斥道。
然而,陸之心此刻心急如焚,哪裡還顧得上父親的訓斥,她的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坐在父親對麵的新任刑部左侍郎,厲聲道:“你就是新任的刑部左侍郎是吧!本小姐告訴你,你最好給我儘快查清楚昨晚到底是誰在碼頭向世子射箭的!要是查不出來,我可不會善罷甘休,我一定會把你這侍郎府給拆了!”說罷,她還氣呼呼地用手指著新任刑部侍郎,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這位新任刑部左侍郎,之前一直負責刑律修訂,此番突然被任命為左侍郎,著實讓眾人感到有些意外。韓王之所以選中他,一方麵是因為他對刑部律法非常熟悉,另一方麵則是因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好人,性格比較中立,不偏不倚,誰也不得罪,一切都依照吳律辦事。
“章侍郎見笑了!”陸相陪笑著,臉上露出些許尷尬之色,“小女與世子早有婚約,聽聞世子遇刺,她心急如焚,所以才會如此失態,還望侍郎大人莫要怪罪啊!”
“哈哈,能理解,能理解!”章侍郎聞言,連忙笑著還禮,原本有些尷尬的氣氛,瞬間被他這一笑給衝淡了不少,書房裡的眾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陸之心在一旁聽著陸相和章侍郎的對話,心中不禁有些懊惱,她知道自己剛才確實有些失態了,畢竟這裡是書房,不是她可以隨意放肆的地方。於是,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端起了姿態,走到門口邊上的椅子上坐下,默默地調整著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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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咱們說到哪兒了?”陸相看著眾人笑過之後,開口問道。
“回陸相,昨夜不光世子遇刺,工部造船司的主事也離奇失蹤了,而且刑部派去調查的官員,竟然也在離秀水鎮碼頭不遠的一艘船上慘遭殺害。下官認為,此番世子前去秀水鎮巡查,定然是觸動了暗地裡某些人的利益,所以那些人才會如此不擇手段地對世子下此黑手!”章侍郎一臉嚴肅地說道,說話間,他的餘光還不時地瞟向坐在門口的陸之心。
陸相聽完章侍郎的話,眉頭微微一皺,沉思片刻後,轉頭對陸之心說道:“之心啊,父親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和章侍郎商議,你先下去吧。”
秀水鎮,府衙
卯時三刻,晨曦微露,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大地,尚未完全消散。琴州的部分官員們卻早已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焦急地趕到了戴府。
昨夜發生的一係列事件,猶如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席卷了整個琴州官場。世子遇刺、工部主事失蹤、刑部官員在船上離奇身亡,這三件案子如同三把高懸的利劍,直插戴知府的心頭,讓他坐立難安。
戴知府麵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雙眼布滿血絲,他對著一眾官員厲聲訓斥道:“這短短一夜之間,竟然發生了如此多的案件!我這頭頂的烏紗帽,怕是得摘下來好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