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垂淚,燭芯忽然爆出個燈花。
陸之心指尖還攥著合衾酒的金杯,喜服袖口的鸞鳳金線在燭火下明明滅滅,燭光將喜帳裡兩張映著光暈的臉融成暖金。世子剛挑開新婦陸之心的喜帕,外間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銀釭台撞得叮當作響。
&34;世子!&34;女官的聲音裹著夏夜的涼風撞開雕花門,&34;禮單上有件...有件凶物。&34;她跪在滿地紅綢間,捧著的烏木托盤上躺著一個錦盒。
紅綢喜袍的下擺掃過青磚,世子接過女官捧的錦盒時,袖中芙蓉香與室外草木腥氣撞了個滿懷。盒底躺著枚烏沉沉的箭鏃,三棱鏃身爬著銅綠,血槽裡凝著半片乾涸的褐跡——與之前沐家船塢那夜刺客射穿可安的那支,連棱線弧度都分毫不差。
指腹陡然收緊,世子在鏃尾摸到三道淺刻的月牙紋,像三瓣未合的夕顏花。這是潁州花月穀的暗記,江湖人都說那是片藏著十二座藥廬的幽穀,可從未有人踏足過,連他路過潁州兩次也沒找到入口。
“今日收禮時,是誰遞的匣子?”世子的聲音沉下來,燭火在他眉間投下陰影,陸之心握著帕子的指尖悄悄收緊,喜帳上繡的並蒂蓮在晃動的光影裡裂成碎片。
女官低頭盯著磚縫:“是個戴鬥笠的書童,說是替東家賀喜,放下匣子就走了。”風突然撞開雕花窗,卷得滿地紅箋亂飛,箭鏃在盒中發出細碎的磕碰聲,像極了那日這箭穿透雨水射向之心的聲響。
世子忽然想起秀水鎮茶樓裡,說書人拍著驚堂木講“花月穀隻殺三種人:負心漢、汙吏、及窺穀者”,當時可安正給他斟茶,茶盞底沉著片完整的夕顏花瓣。此刻指間的暗記硌得生疼,他忽然分不清,這箭鏃究竟是穀主送來的新婚賀禮,還是有人要借這“三種人”的名頭,在他與陸相的聯姻上紮根毒刺。
&34;傳令可安,&34;他解下腰間蟠龍玉佩擲給女官,&34;天亮前我要知道花月穀這半月往來的所有鏢車。&34;陸之心忽然按住他執箭鏃的手,腕間翡翠鐲子磕在箭鏃上發出清響:&34;淵哥哥,不妨再聞聞箭槽。&34;
世子將箭鏃湊近鼻尖的刹那,一陣穿堂風卷著梔子香掠過。淡淡的鐵鏽味裡,竟混著一絲沉水香。
“沐家?”
沐家眼下還有誰?十歲沐茂由乳母照顧,沐芊懷有身孕在書院,昨日還去過天牢見到過沐蘇,而沐家長子沐榮身在禮部,一直沒離開過南都,平日裡禮部和府宅兩點一線,也很少與外界接觸,隻是跟文宣聊的來,那也僅限於禮部。
“沐家和花月穀?”
一南一北,造船世家與江湖門派,與朝廷關聯密切,對朝廷而言聞所未聞?怎麼能湊到一起?
晨露未曦,青石板路上已浮著蟬蛻,世子的玄色錦靴碾碎兩三片,袖口金絲繡的飛鱗在晨霧裡若隱若現。陸之心踩著同色纏枝蓮紋的裙裾,腕間鎏金護甲碰著車轅,發出細碎的響。
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蘇姨的臉上,她早早地起床,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對於蘇姨來說,府裡多一些煙火氣是她最開心的事情。
與此同時,老頭也在自己的房間裡忙碌著。他換上了一身王爺的衣服,原本有些淩亂的頭發被盤起,臉上經過清洗後顯得格外精神。雖然穿著王爺的衣服,但他的眼神和舉止依然透露出秋水島的氣息。
可雅正在書房裡向王爺請安,她低著頭,恭敬地等待著王爺的回應。然而,老頭很是隨意,沒有打招呼就直接推開了門,大步走了進來。還沒等王爺伸手示意,老頭就自顧自地找了個凳子坐下。
“小叔,可雅給你請安了!”可雅見狀,連忙低下頭說道。
老頭趕緊伸手扶住了想要行禮的可雅的手腕,關切地說:“哎呀,有喜了就不要四處亂竄了,要專心養胎!趕緊回屋去休息,我跟你父親還有些話要說。”
可雅聽了老頭的話,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喜了。前夜的嘔吐,她還以為是在秀水待久了,不適應王府的飯菜呢。
“什麼?有喜了?”王爺也一臉震驚地看著可雅,他同樣沒有想到這個消息。
老頭端起桌上的雨花茶,悠然地喝了一口,然後肯定地說:“三哥,你放心吧,這絕對假不了!”
“王爺,世子跟陸小姐回來了,正在堂廳裡等著呢!”門外傳來管叔的聲音。
晨光透過雕花槅扇在青磚上織成方格,陸之心跪在蒲團上時,膝頭壓到的方磚縫裡還嵌著半片去年的桂花。她垂眸望著麵前描金茶盞,茶湯裡晃著自己鬢邊那支銀鎏金玉蘭簪——是昨夜特意從妝匣底層翻出來的,比可雅頭上那支紅寶石蝶釵素淨許多,卻偏在簪頭嵌了粒東珠。
“給父親請安,給姐姐請安。”陸之心的聲音比在秀水鎮時低了半度,尾音帶著南都貴女特有的婉轉,手捧茶盞舉過眉梢時,袖中露出半截月白羽紗,正是多日前世子在秀水鎮買來送給她的。公主擱在扶手上的指尖動了動,腕間九鸞金釵掃過茜紗裙,鎏金護甲碰著茶托發出清響:“妹妹昨夜睡得可好?昨日忙碌了一天,今日一早便回到這裡,怕是累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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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的辛苦,姐姐操持著太子府,這幾日有忙音王府的事情,昨日那些跟姐姐相比差遠了。”
“起來吧!”王爺接過茶,示意陸之心起身。
堂廳請安後,公主起身張羅著陸之心頭次的家宴。王爺坐在輪椅上被郡主推著去了書房短暫休息,那裡老頭還在等著呢!
世子聽蘇姨說可雅有喜,便急著去了可雅的院子,絲毫沒見到陸之心的眼神已經回到了那個陸相千金的眼神。
郡主捏著半幅蜀錦帕子,指尖反複摩挲帕角繡著的並蒂蓮——那是去年貞孝挺著肚子,熬夜繡好贈送她的,此刻帕子上的絲線卻在夏日的暖陽裡泛著冷光,倒像極了方才堂廳裡陸之心請安時垂眸的模樣。
“屈膝時眼尾微垂,可睫毛底下那點冷光,倒讓我想起數月前太子府夜宴。”帕子掃過王爺案頭的青銅筆架,漆著鬆紋的袖口拂過堆成小山的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