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州城,城西
此時的湘州城飄著細雨,樂安的青驄馬停在"陸記茶寮"門前。褪色的酒旗在風裡晃出"湘妃綠"三個字。
樂安翻身下馬,腰間世子令牌隨著動作輕撞出聲響。她抬眼望向斑駁的門楣,茶香裹著細雨撲麵而來,茶寮內竹簾輕晃,隱約可見佝僂的身影在擦拭茶盞。
"客官是打尖還是..."老掌櫃聞聲抬頭,渾濁的眼睛突然凝固在樂安腰間的令牌上。他枯瘦的手指緊緊攥住抹布,指節泛白,"這令牌...可是世子殿下之物?"
樂安解下玉牌托在掌心:"聽聞掌櫃與陸相有舊,特來請教一事。湘州陸氏裡可有潁州約八旬的老婆婆的親戚?"話音未落,掌櫃已踉蹌著扶住桌案,滿布皺紋的臉上泛起詭異的潮紅。
"嗬嗬,哪裡來的親戚!六十年前...潁州鳴柳鎮陸家舉族南遷時,家父帶著我曾在碼頭處迎接。"掌櫃沙啞的聲音混著雨聲,"那時陸夫人懷胎五月,被族老用軟轎抬上船。一百三十七口人,夜裡趁著江霧入湘州,連燈籠都裹著黑布。"他顫巍巍倒了杯濃茶,茶麵浮沉著幾片碎葉,"陸相降世那日,接生婆都沒出過陸家老宅。夫人去得早,陸相便交由其族人撫養,後來陸相追隨聖上,便離開了湘州,幾十年間未曾回過這裡,哪怕是陸夫人的忌日。"
話音戛然而止,掌櫃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點點暗紅。樂安正要追問,忽聞茶寮後巷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簷角銅鈴驟然急響,碎玉般的雨聲裡,似有急促腳步聲朝著城西老宅方向奔去。
“姑娘不必驚慌,這動靜應該是陸家的人,之前南都來了位大理寺的老爺,他們也是這般慌亂!”掌櫃端著茶水送到樂安麵前,茶香摻雜著濕潤的空氣撲鼻而來。
“老掌櫃,那陸家為何要從潁州遷入,畢竟這兩地相隔千裡!”
“姑娘,這緣由得問陸家人,多年來他們一直守口如瓶,不曾向外界透露過,即便我與陸相私交甚篤,他也不曾向我提及。”
說著,老掌櫃關上了門,領著樂安朝著屋後走去,屋後是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路的儘頭是陸家老宅。
老掌櫃推開老宅朱漆剝落的側門,黴味混著青苔氣息撲麵而來。簷下燈籠在細雨中明明滅滅,照見影壁後拄著拐杖的白發老嫗——她身著褪色月白襦裙,腕間金鐲子隨著手抖撞出細碎聲響。
"陸媽媽,這位是..."老掌櫃話音未落,老嫗已死死盯住樂安腰間世子的令牌,眼珠突然泛起水光:"多少年了...又來尋陸家舊事..."
樂安上前行禮,"晚輩奉世子之命,前來打聽陸家遷湘緣由。"老嫗顫巍巍扶著牆坐下,指尖劃過廊柱上斑駁的纏枝紋:"姑娘可知,我家夫人夫家姓宋?"她忽然低笑,笑聲裡帶著鐵鏽般的澀味。
雨絲突然斜撲進廊下,打濕老嫗鬢角白發。"夫人本是潁州陸氏女,多年前陸家是當地的大族!夫人與老爺本是青梅竹馬,老爺曾在西南全州當官,後來升職回了潁州,未曾想老爺在全州娶了一房,夫人無奈成了側室。"
老掌櫃猛地轉身望向雨幕,喉結滾動著說不出話。老嫗捏緊拐杖,指節因用力泛青:"夫人有了身孕才得知真相,那原配厲害的很,聽說是毒醫聖女。夫人害怕,族人得知便從潁州秘密逃出,一百三十七口人扮成送喪隊伍,足足走了七日七夜..."
"那陸相..."樂安聲音發顫。老嫗突然劇烈咳嗽,血點子濺在青石板上:"哪有什麼陸相...他本該姓宋,是夫人拚了命保下的...後來老爺派人前來迎回,但那時夫人已經去世了,族人秘密將陸相的身世隱藏,對外聲稱是難產母子雙亡,老爺隻能悻悻作罷!再後來,老爺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也離開去世了!”
潁州大營,世子營帳
世子聽著樂安的講述,陷入了思索中。一旁的崔哲好像想到了什麼。
“世子,依屬下之見,近來所發生的一係列事件,極有可能是王妃與謝懷霜前後下令所為!”說罷,隨即將一張紙平鋪於桌麵之上,並接著道,“據可安所查,這王承業等三人早在十七年前都曾在潁州。屬下懷疑正是此三人泄露了破廟密談的消息,方才致使王妃不幸墜崖!”
崔哲一邊說著,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其餘眾人見狀,皆紛紛圍攏過來,駐足觀看。
此時,隻聽崔哲繼續說道,“至於那陸相被送漆盒一事,適才樂安所言,似乎表明謝懷霜對當年之事怨念極深,故而才會對宋明修的後人痛下殺手。”
世子聞聽此言,霍然起身,亦取過一支筆,在紙上比劃起來,“這沐家始祖,原是依靠謝懷霜所居木樨寨所產之木樨林而得以發家致富。故而,沐家的後人,亦被她帶回花月穀。”世子邊說邊寫,“雖說沐蘇乃是沐家一案的關鍵人物,其手中握有諸多官員的賬簿及秘密,然其如今已身陷天牢,朝廷自然會對這些官員進行清查處置。如此一來,花月穀實無必要再以穀規之名去殺人滅口。故而,依我之見,這沐家必定是掌握了某種至關重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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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裴千梭所殺的那些官員並非真正的目標,而隻是為了掩人耳目?”眾人聽聞此說法,皆是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難道王妃之所以提醒世子不要插手沐家之事,是因為其中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內情?”
就在眾人熱烈討論之際,可安匆匆趕來,帶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石隱翁竟然夜襲太子府!
“這石隱翁究竟是何許人也?他為何要對太子府下手?”
“此舉多半是為了之心世子妃。畢竟陸相如今身在王府,縱使石隱翁武力再強,也斷不敢在王府內強行出手。如此一來,花月穀的下一個目標,恐怕就是……”可安低頭沉吟著,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眾人聞言,不約而同一齊望向營帳外不遠處的陸之傑營帳。由於此次前往湘州調查一事是瞞著陸之傑進行的,因此今晚討論時並未將他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