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寒涼,細雨如絲,梁國西都的太子府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簷角的銅鈴被風吹得叮咚作響,更添幾分蕭瑟。太子如寧與太子妃清兒相對而坐,案上的燭火在風的吹拂下搖曳不定,將兩人緊鎖的眉頭映得忽明忽暗。
"吳國那邊的動靜,實在蹊蹺。"如寧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幾,眼神中透著憂慮,"總覺得他們在謀劃著什麼。"
清兒輕輕點頭,正要開口,卻聽得府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一愣。這般深夜,會是誰來訪?
片刻後,長公主如安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她神色凝重,發間還沾著細密的雨珠,顯然是匆匆趕來。如寧和清兒連忙起身相迎,心中滿是疑惑。
"前些日子,鎮南王如宗竟想在潁州對你倆下手,你們為何不將此事稟明聖上?"如安一落座,便直截了當地質問,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急與不滿。
如寧微微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姐姐有所不知,兄長在穎陽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在軍中更是威望極高。若貿然處置,隻怕會引起軍中大亂,到時候內憂外患,梁國危矣。"
清兒也輕聲說道:"如今局勢本就動蕩不安,即便告知父皇,他也隻能暫且隱忍。穎陽乃軍事要地,除了鎮南王,一時之間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鎮守。"
如安聞言,臉色愈發難看:"你們考慮得太多,也太仁慈了!今日他能在潁州對你下手,他日便敢公然謀反!等到那時,後悔都來不及了!"她頓了頓,語氣愈發沉重,"你們可知,如今朝堂風向已然改變,不少官員都開始向鎮南王靠攏。前些日子,老丞相更是親自率領百官,在柳下為他送行。這等陣仗,分明是在向天下宣告,鎮南王的勢力不容小覷!"
她緊緊盯著如寧,目光灼灼:"寧兒,你如今是太子,未來要繼承大統。可若沒有足夠的手段與城府,如何能坐穩這江山?太過仁慈,隻會成為你的軟肋!"
屋內一時陷入寂靜,唯有燭火劈啪作響。如寧低頭沉思,清兒也皺著眉頭,神色憂慮。秋夜的寒意順著門縫鑽進來,讓這場關於權力與安危的對話,更添幾分凝重。
箭樓陰影如巨獸獠牙,將盧老爺的身形割裂成明暗兩半。他枯瘦的手指叩擊拐杖,金屬碰撞聲在死寂的城門前回蕩:"殿下可知,城外的糧草車此刻已改道西北?"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悶雷般的車軸轉動聲,驚起城頭夜梟尖嘯。
立渙緩步上前,玄色錦靴碾碎滿地焦黑的火把殘骸。他解下腰間螭紋玉佩置於石階,玉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盧伯父既然知曉我帶了太子信物,該明白朝廷並非要將盧家趕儘殺絕。"他抬手虛指江麵,韋睿的赤色帥旗在暮色中宛如滴血,"但若今夜全州烽火燃起,那便是將西南百姓拖入戰亂深淵,盧家百年清譽,也將化作焦土。"
盧家主突然發出沙啞的笑聲,渾濁的眼珠盯著玉佩上盤繞的螭龍:"太子當真以為,用一塊玉就能堵住盧家的血仇?"他猛然掀開袍角,露出暗甲上猙獰的獸首紋,"多年前,我與秦王簽署盟約時,你還是個吃奶的娃娃,!"
"伯父錯了。"立渙指尖撫過玉佩棱角,忽然將其狠狠砸向石階。玉裂聲驚得城頭守軍一陣騷動,他卻神色未改,"太子給我的不是信物,是底線。"他從袖中抽出染血的驗屍卷宗,紙頁在風中嘩啦作響,"盧公子體內的毒,似乎與南都某貴人有關,難道伯父不好奇?伯父不是說朝廷得給你個交代,如今我就站在這裡。"
老狐狸的瞳孔猛地收縮,拐杖重重杵地。立渙卻不退反進,周身散發的威壓竟將周圍火把重新震亮:"若伯父願罷兵,太子可保洋州主事世世代代為盧家所有,甚至可將洋州賦稅三成留給盧家。"他突然貼近老人耳畔,聲音低得隻有兩人能聞,"但若是執意謀反——"話音未落,城外驟然響起號角聲,韋睿的戰船正以雁陣之勢壓向渡口。
盧家主的胡須劇烈顫抖,枯手死死攥住龍頭。良久,他彎腰撿起碎玉,渾濁的目光穿透黑暗:“我要見太子本人。"說罷轉身隱入箭樓,隻留下空蕩蕩的城門在風中吱呀作響。立渙望著老人消失的背影,冷汗早已浸透重衣,此刻城外漄州島上的波州士兵,見立渙出了箭樓,才悄悄鬆開弓弦。
次日清晨,細雨初歇,官道上彌漫著潮濕的霧氣。文宣身著一襲素色長袍,頭戴竹編鬥笠,率領著二十餘名同樣素衣打扮的隨從,騎著馬緩緩朝著鄴國邊境行去。馬車車簾緊閉,不見任何標識,倒像是尋常趕路的旅人。
臨近鄴國關隘時,早有鄴國士兵上前盤查。文宣掀開車簾,神態從容地遞上通關文牒,語氣誠懇:"我等本是吳國商賈,途經此地恰逢大雨,無奈隻能暫緩行程。如今雨停,特來通關,還望軍爺通融。"他身後的隨從們垂首而立,謙卑恭順,馬車上裝載的貨物也都是些尋常綢緞布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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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隘守將仔細查驗文牒,又命人檢查了馬車和貨物,未發現異常,便揮揮手放行。文宣謝過守將,一行人順利進入鄴國境內。
一行人一直往北走,行至東都郊外,隻見城門處車水馬龍,往來行人神色匆匆。文宣讓隨從放慢速度,自己則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路邊茶攤上,幾個百姓正圍坐在一起議論紛紛。
"聽說太子和東海王又吵起來了?"
"可不是嘛,聽說還要奪東海王的兵權,這不是要逼反嗎?"
文宣嘴角微微上揚,看來自己安排散布的消息已經奏效。他壓低鬥笠,繼續朝著都城方向前行。
進入東都後,文宣換上吳國官服,徑直前往鄴國皇宮求見。在宮門處,他主動卸下佩劍,態度恭敬地向侍衛表明來意:"吳國使者文宣,奉太子之命,特來拜會鄴帝陛下,還望通傳。"
片刻後,侍衛引領著文宣等人進入皇宮。穿過層層宮闕,文宣終於來到大殿之外。他整了整衣冠,緩步踏入殿內。隻見鄴帝高坐龍椅之上,太子楊軒與東海王楊軾分立兩側,氣氛劍拔弩張。
文宣行過君臣之禮後,不卑不亢地開口:"在下吳國文宣,奉我家太子立淵之命,前來向鄴帝陛下問安。近日聽聞鄴國朝堂諸事繁忙,我家太子特命我帶來些許薄禮,略表心意。同時,也想與陛下商議邊境通商之事,望兩國永修和好,互不侵擾。"
他話音剛落,太子楊軒便冷哼一聲:"吳國南方有亂,如今突然示好,怕是另有圖謀!"東海王楊軾則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文宣。
文宣神色不變,微笑道:"太子殿下誤會了。吳國向來以和為貴,此次前來,正是為了消除兩國間的誤會。況且,邊境安穩,於兩國百姓而言,皆是幸事。"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聽聞鄴國近日東海港事端頻發,我家太子願助鄴國一臂之力,共同維護東海安寧。畢竟論起輩分,我家太子得稱呼陛下“姑父”!"文宣旋即轉身向鄴皇行禮。
這話一出,殿內眾人皆是一愣。鄴帝目光灼灼地盯著文宣,良久,才緩緩開口:"吳國太子倒是有心了。隻是這邊境之事,事關重大,容朕再做斟酌。"
文宣再次行禮:"陛下所言極是。在下此番前來,也隻是先表個誠意。若陛下有意,下官願在東都停留,與陛下詳談。"說罷,他便安靜退下,將這場暗流湧動的朝堂交鋒,留給了鄴國君臣。
燭淚在燭台上凝成蜿蜒的冰棱,立淵攥著密報的指節泛白,湘州知府印鑒在月光下泛著刺目的冷光。案頭墨跡未乾的調令還留著朱砂批閱的紅痕,此刻卻像一記無情的耳光,將他苦心經營的局勢撕出一道口子。
屏風後傳來環佩輕響,陸之心鬆開發髻的銀簪,青絲如瀑傾瀉而下。她赤足踩過冰涼的青磚,繡著金線雲紋的寢衣下擺掃過滿地狼藉的奏折。"殿下......"話音戛然而止,她望著案上展開的密報,陸氏家徽的火漆封印在"湘東王立洵"的落款旁灼燒般刺目。
立淵忽然將密報狠狠揉成一團,紙頁碎裂的聲音驚得架上鸚鵡撲棱起翅膀。"好個一箭雙雕。"他喉間溢出冷笑,轉身時打翻了青瓷筆洗,墨汁在織金錦緞上暈染成猙獰的血痕,"盧家夜進全州,湘州突然反叛,如今連洋州都成了立渙兄長的牢籠。"
陸之心的指尖死死摳住袖口暗繡的湘竹紋,喉頭發緊。她當然知道湘州陸氏在當地的影響,父親身為吳國丞相,陸家更是被朝廷倚重的望族。冰涼的夜風掀起窗欞,將案頭未燃儘的信箋卷向空中,火舌貪婪地舔舐著"清君側"三個刺目的大字。
"殿下,陸家絕無謀逆之心!"陸之心踉蹌著上前,發間珍珠步搖在月光下碎成一片銀芒。立淵卻先一步握住她顫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薄紗沁入肌膚,不再是灼人的力道,而是輕輕摩挲著她腕間淡青色的血管。
他俯身時,發間龍紋玉冠擦過她額角,呼出的氣息裹著龍涎香:"我怎會不信你?"指尖拂過她因急怒泛起潮紅的臉頰,將她散落的發絲彆到耳後,"湘州城門的封條印著陸家紋章,不過是叛軍挾持陸家用的障眼法。"
窗外梆子聲驚起寒鴉,月光穿過雕花窗欞,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投下蛛網般的裂痕。立淵將她發間歪斜的簪子重新扶正,青玉海棠墜子隨著動作輕晃:"今早漕運司的密報我已看過,陸家二十車金銀用來安置流民,我信的過陸家。"
陸之心望著他眼底沉澱的冷靜,忽然想起成婚那日他為自己簪花的溫柔。此刻他指腹撫過她眼角,將未落的淚意輕輕拭去:"待平了叛亂,我陪你回湘州,看看陸家祠堂新栽的梅樹。"案頭未燃儘的信箋仍在燃燒,卻映不暖她被寒意浸透的心。
雨簾如幕垂落,秋日的西南全州連綿幾日陰雨,將雕花窗欞糊成一片灰蒙。全州王斜倚在木榻上,骨節嶙峋的手指摩挲著枕邊的利劍,那是當年他平定西南使用的。銅盆裡的藥湯早已涼透,蒸騰的白霧混著雨腥味,在帳中凝成令人窒息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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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州......當真反了?"老人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次子陳之慶。對方錦袍還滴著水,"立洵那豎子......竟拿"清君側"當幌子?"
陳之慶單膝跪地,額角的雨水順著下頜線墜入青磚縫隙:"父親,湘州城門雖掛起湘東王旗號,但據暗線傳回的消息,立洵不過是守將手中的傀儡。陸氏家主被軟禁在宗祠,隻因陸家在湘州威望甚高,叛軍才不得不借其名號。"他攥緊拳,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更糟的是,盧家的先鋒軍三日內便能兵臨城下。"
全州王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點點暗紅:"原來如此......那些亂臣賊子,竟拿宗室血脈和世家清譽當擋箭牌!"他猛地抓住長子陳之喜的手腕,蒼老的聲音裡帶著顫意,"貞孝和靈兒呢?她們可安全?"
陳之喜喉頭哽咽,從袖中取出一封染著水漬的信箋:"父親,靈兒來信了......她和貞孝已改道前往湘州。"信紙上的字跡被雨水暈染得模糊不清,唯有末尾歪歪扭扭的"勿念"二字,還能勉強辨認。
話音未落,窗外驚雷炸響,照亮全州王驟然慘白的臉。老人枯瘦的手指深深掐進兒子手臂,指甲幾乎要陷進皮肉裡:"胡鬨!胡鬨!"他劇烈喘息著,渾濁的眼中泛起血絲,喉間發出困獸般的低吼,"湘州如今是龍潭虎穴!快!派人去接應!務必護好貞孝和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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