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三人甚至沒顧上早飯,也未驚動小旗燕義,帶上少年悄然出發。
四人三騎,張世平與少年共乘一驥,速度陡然提升。
為避開可能的埋伏,他們舍棄官道,專揀鄉間小路。
敵人能派騎兵過來,走山路就不容易被圍攻。
隻認準山花村的方向,具體路線全憑心意,連他們自己也不知下一刻會拐向何處。
如此雖繞了些路,耗費整整一個白晝,終於在日暮時分,踏入了山花村的地界。
村名喚作“山花”,實則花木寥寥,唯有一株古樹,生得格外粗壯驚人,需得四人方能合抱。
隻因每逢春日,此樹花開如雲,香氣籠罩整個村落,故而得名山花村。
村子其實不小,快趕上個鎮子。
細看之下,此樹並非單株,而是兩棵山花如連體般緊緊纏繞共生,曆經風霜,幾乎長成一體,故而顯得格外雄奇。
這奇特的共生古樹,因年深日久、形貌不凡,早已被鄉民奉若神明。
古樹被一圈木柵欄小心圍護。
正南麵建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廟,虯結的樹枝上掛滿了層層疊疊的布條。
布條本應是祈福的紅色,如今在風吹日曬下,已褪成灰黑、灰白。
他們抵達時,落日熔金,太陽即將下山,漫天紅霞。
張世平取出準備好的香燭紙錢,在土地廟前點燃。
李正峰問:“這不是給洪八公先生備的麼?”
張世平道:“這廟裡供奉的,正是洪八公先生。”
土地廟極小,高度僅及李正峰的腰際,隻是個泥廟。
他蹲下身,才看清廟內供奉著一尊小小的神像——一個衣衫襤褸、麵容清臒中帶著悲憫與剛毅的老者。
這便是耗儘家財、奮鬥三十餘載,曾做過乞丐,也曾當過侯爺,為家鄉蓋起那座“有教無類”義塾的大善人——洪八公。
張世平少見地行了跪拜大禮,沉默地將一片片紙錢投入火中。
紙灰化作青煙,嫋嫋鑽入那小小的廟門。
林胡扯了扯李正峰的袖子,低聲道:
“李大人,覺不覺得有點古怪?”
“嗯?”
“小道士…似乎跟洪八公先生有舊?甚至…受過洪先生大恩?”
李正峰道:“不能吧?洪先生仙逝怕有七十年了?小道士年紀對不上…莫非他曾在有教義塾進學?”
那呆傻小書生此時也默默走到土地廟前,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日頭偏西,田間收工的農人三三兩兩往家晃悠。
他們路過土地廟,眼角一瞥瞧見那跪著的小書生,好些人就像被使了定身法,嘎吱一下釘在了原地!
膽子小的,臉唰地就白了,扭頭就鑽進旁邊黑黢黢的巷子,活像後頭有鬼攆著;
愛湊熱鬨的,呼啦一下圍上來,對著小書生指指點點,嘀嘀咕咕。
那表情,活脫脫大白天見了活屍,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撿不起來了。
李正峰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那塊大石頭“哐當”一聲落了地——沒跑了!
就是這兒!
等張世平對著土地爺恭恭敬敬磕完響頭,李正峰一揮袖子:
“走著,去看看咱玄鏡司在這疙瘩的門臉兒長啥樣。”
林胡鼻子一哼,眼睛一翻:“這破地方的小旗官叫啥來著?吳景?嗬,譜兒擺得夠大啊!”
“嶺南郡玄鏡司的千戶大人大駕光臨,他連個影子都不露?”
“啥意思?等著咱爺們兒顛顛兒跑去給他磕頭請安不成?”
李正峰倒是一臉無所謂:“行啦行啦。想當初吳永吳大人剛到咱安海縣那會兒,咱不也沒屁顛屁顛跑去接駕麼?”
山花村是方圓百裡數一數二的大村子,玄鏡司在這兒自然設了個駐點。
這駐點,論地盤大小,在村裡排不上老大,可要說那氣派勁兒,那講究勁兒,絕對是獨一份兒!
好家夥!
一個村裡的小小駐點,居然堂而皇之立起一座雕梁畫棟的門樓子!
兩溜兒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天還沒黑透呢,裡頭蠟燭就點得透亮。
照得門前明晃晃一片,那排場架勢,跟縣太爺家的大門比起來也一點不輸!
李正峰看得嘴裡直冒酸水,心裡頭那叫一個不是滋味:
親娘誒!
這鄉下土鱉待的地方,比我那府城裡頭的破駐點還闊氣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