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的手頓了頓,螺絲刀半天沒對準螺絲孔:"栓柱......我兒?"
阿竹從布袋取出那封微光未散的信,遞過去時,指尖碰著老人的機械義肢,涼得像塊冰。"這是......他托人捎來的。"他沒敢說信來自意識體,怕驚著老人。
老婦人的手抖得厲害,半天沒接住。信箋落在地上,她慌忙去撿,卻因脊柱的機械支架老化,一下子栽倒在地。阿竹趕緊去扶,卻見老人已經抓著信箋,貼在布滿皺紋的臉頰上嗚嗚地哭,哭聲通過喉部的發聲器傳出,嘶啞得像信號不良的廣播。
"娘,儲藏櫃裡還有半盒營養劑......"老婦人用枯樹枝似的手指點著信上的光紋,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念到"我在這邊挺好"時,突然哭出了聲,"好啥呀......你走的時候,連防寒作戰服都沒來得及換......"
淚水一滴滴落在信箋上,泛著微光的信紙突然亮起來,把老人的臉照得清清楚楚。阿竹看見她耳後的身份芯片上,還刻著去年送兒子出征時的日期編碼。
四
冥河空間站的往生通道裡,雅玲正監控著編號512的意識體。他本已走到輪回通道中間,卻突然停步,朝著人間樞紐的方向望去,胸口的執念像團被乾擾的信號,忽明忽暗。
"怎麼了?"雅玲通過量子通訊問道。
意識體沒有回頭,合成聲音帶著電流雜音:"我聽見俺娘哭了。"
話音剛落,一道更亮的光從人間樞紐飄來,落在他手裡。那是被淚水浸潤過的信箋,此刻泛著暖光,上麵多了幾行歪歪扭扭的字,是用碳筆寫在量子薄膜上的:"柱兒,娘不省著,每天都喝營養劑。你放心走,娘挺好。"
意識體捧著信箋,突然蹲在地上"哭"起來——數據流構成的身體劇烈波動,像信號不良時的雪花屏。周圍的意識體都安靜下來,有的波動頻率變得紊亂,有的朝著光帶方向延伸出數據流。
過了好一會兒,他站起身,把信箋折好塞進數據口袋,朝著輪回通道走去。這一次,腳步很穩,背影漸漸融進通道那頭的白光裡,胸口的執念徹底散了,像被乾擾消失的信號。
雅玲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指尖的憶核突然變得溫潤。抬頭時,看見肖飛和月飛站在不遠處,肖飛手裡拿著幾封剛從人間送來的信——是收到意識體家書的人,托信使轉寄的回信。
"你看這個。"肖飛遞過一封信,信封上畫著個胖乎乎的嬰兒全息圖,"是編號291的意識體,她兒媳婦生了個孩子,家裡人把嬰兒的基因序列拓在信上了。"
月飛的嘴角難得帶著笑意:"人間驛站現在忙壞了,好多人拿著量子記錄儀來,說要給故去的親人錄段影像。"她頓了頓,看向通道裡漸稀的意識體,"老驛丞的兒子也托信來了,說在意識庫裡認識了好多戰友,不孤單。"
雅玲接過那封畫著嬰兒的信,朝通道對岸那個徘徊的意識體走去。陽光透過空間站的舷窗照進來,在往生通道的地麵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她忽然明白,所謂生死相隔,或許從來不是終點,那些藏在基因深處的牽掛,總能找到跨越維度的辦法,就像此刻,光帶上飄著的那些信箋,正一封封地,把思念送往該去的地方。
輪回通道口,又有意識體"笑"著踏進去,他們的數據手裡大多攥著封會發光的信箋,像握著永不熄滅的信號源。而人間的驛站裡,阿竹正背著新的信箋準備出發,磁懸浮摩托的信標換了新的芯片,在風中發出清脆的"嘀嘀"聲,照亮了門楣上剛掛的金屬匾額——"千裡驛,萬裡情"。
五
三個月後,通冥量子隧道成了五界最繁忙的通道。肖飛站在天庭樞紐的觀測台上,看著那些往來穿梭的量子信箋,像無數條發光的絲線,把冥河空間站與人間樞紐緊緊連在一起。
"最新報告,滯留意識體數量下降了97。"月飛遞過來一份全息報表,上麵的曲線呈現出完美的下降趨勢,"人間申請開通個人量子通道的請求,已經排到了明年。"
雅玲調試著憶核,設備屏幕上正播放著老婦人的影像——她坐在修複一新的院子裡,給虛擬投影裡的兒子"看"剛收獲的蔬菜。"李栓柱的意識體已經成功轉世了,新的身份信息顯示,是個女孩,就出生在保定樞紐。"
肖飛望著遠處緩緩轉動的空間站,突然笑了:"你說,我們是不是創造了新的神話?"
月飛靠在欄杆上,望著那些流動的光帶:或許神話從未改變,隻是換了種方式存在。就像幾千年前的烽火傳書,幾百年前的無線電報,現在的量子信箋,人們總想找到辦法,讓思念走得更遠些。"
說話間,一道新的光帶從人間樞紐升起,拖著長長的尾巴,消失在冥河空間站的方向。那是阿竹送來的信,來自老驛丞,收信人是他兒子的意識體——信裡附著一張新信標的設計圖,老人說,要讓這跨越生死的通訊,永遠不會中斷。
在紫黑色的星雲中,無數光帶仍在默默流動,像條永不乾涸的河。而河麵上漂著的那些信箋,正載著沉甸甸的思念,去往每個需要被聽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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