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梅林深處,殘鏡映雪
肖飛踏入梅林時,正逢落雪。
雪花簌簌落在肩頭,他卻渾然不覺。懷裡那隻紅色紙鶴被體溫焐得溫熱,翅膀上的菱形記號在雪光裡格外清晰——那是林薇的筆跡。七年前她總愛用這種折法,說紙鶴翅膀藏著暗號,萬一走散了,憑著記號也能找到彼此。
如今記號還在,人卻隔著陰陽。
梅林比想象中更幽深。老樹枝椏交錯如鬼爪,枝頭卻綴滿了盛放的紅梅,花瓣上凝著冰晶,紅得像燃在雪地裡的火。肖飛握緊腰間的劍,劍鞘上還留著影獸抓出的深痕,那是七年間在黑霧裡掙紮的證明。
“有人嗎?”他喊了一聲,聲音被風雪吞掉大半。
回應他的是一陣極輕的簌簌聲。不是雪花落梅,倒像是有人在枝頭竊竊私語。肖飛猛地抬頭,隻見紅梅叢中閃過幾個小小的影子,細看竟是些巴掌大的孩童,渾身覆著梅瓣似的鱗片,正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打量他。
“生人?”一個孩子歪著頭問,聲音脆得像冰珠落地,“你是來偷‘不死心’的?”
肖飛一愣:“不死心?”
“就是那朵開了百年的白梅呀。”另一個孩子晃著身後的梅枝尾巴,“它吸了鏡子碎片,永遠不會謝,我們都叫它不死心。”
肖飛心頭一緊。老翁說的碎片,果然在這裡。他剛要追問,卻見那些孩子突然慌張起來,紛紛鑽進梅枝縫隙裡,隻留下一句急促的警告:“快走!‘守鏡人’要來了!”
風驟然變急,卷起地上的積雪撲在臉上。肖飛轉身時,看見雪地裡站著個穿青灰布衣的女子,青絲如瀑,手裡握著一根梅枝拐杖,杖頭嵌著塊晶瑩的冰玉。她的臉藏在風雪裡看不真切,唯有一雙眼睛,亮得像淬了冰的刀。
“又是來搶碎片的?”女子的聲音冷得像凍住的湖麵,“七年來,你是第十七個。”
肖飛握緊劍柄:“我不是搶,是為了重圓控魂鏡。”
“重圓?”女子輕笑一聲,笑聲裡帶著徹骨的寒意,“當年就是因為那麵鏡子,才讓黑霧漫過界碑。如今你們這些活人,還想再攪亂陰陽?”
她抬起拐杖,杖頭冰玉驟然亮起。周圍的紅梅仿佛被喚醒,花瓣紛紛脫離枝頭,化作鋒利的紅色暗器射向肖飛。他側身躲過,長劍出鞘,劍光劈開雪幕,卻在觸到花瓣的瞬間頓住——那些花瓣竟像有生命般纏住劍身,越收越緊。
“這是‘憶梅殤’。”女子緩步走近,風雪在她身前自動分開,“每片花瓣裡,都藏著一個被黑霧吞噬的魂魄。他們恨透了控魂鏡,更恨你們這些想利用鏡子的人。”
肖飛的劍被纏得無法動彈。他看著那些花瓣上浮現出模糊的人臉,有老有少,皆是滿臉痛苦。七年前的記憶突然翻湧上來——黑霧裡此起彼伏的慘叫,林薇被卷走時伸出的手,還有他自己握著那半塊糖紙折的紙鶴,在黑暗裡哭到無聲。
“他們不是恨鏡子。”肖飛的聲音有些發啞,“他們是恨被分開的滋味。”
他猛地鬆開劍,任由花瓣纏上手腕。刺痛傳來時,懷裡的紅色紙鶴突然飛出,翅膀掃過那些花瓣,原本猙獰的人臉竟漸漸平和下來。紙鶴停在一朵最大的紅梅上,翅膀輕輕扇動,發出極輕的嗡鳴。
女子愣住了。她看著那隻紙鶴,又看向肖飛手腕上漸漸消退的紅痕,眼神裡閃過一絲動搖:“這紙鶴……”
“是我師妹折的。”肖飛撿起地上的劍,“七年前她為了護我,被黑霧卷走了。我找碎片,不是為了攪亂陰陽,是想讓像她一樣被困的魂魄,能真正回家。”
風雪不知何時小了。女子抬手撥開額前的碎發,肖飛這才看清她的臉——眼角有細密的皺紋,卻掩不住眼底的悲傷。她望著梅林深處,那裡有一株孤零零的白梅,花瓣在風雪裡瑩白如月光,正是孩子們說的“不死心”。
“那朵白梅,是我女兒化成的。”女子的聲音低了下去,“她本是這梅林的花靈,七年前黑霧來時,為了護住墜落的鏡碎片,耗儘了精元,變成了永不凋謝的花。”
她走到白梅樹下,抬手輕撫花瓣:“我守在這裡,不是不讓人拿走碎片,是怕有人像當年的妖道一樣,用鏡子的力量為非作歹。”
肖飛這才明白。老翁說的守護精怪,原來隻是個護女心切的母親。他走上前,看著白梅花蕊裡嵌著的那點微光——控魂鏡的碎片,正安靜地躺在那裡,像一顆跳動的星。
“我向你保證。”肖飛舉起那隻紅色紙鶴,“重圓鏡子後,我隻會用它打開穩定的通道,絕不讓任何人濫用。”
紙鶴突然飛向白梅,停在花蕊旁。白梅輕輕搖曳,花瓣上竟滲出點點水珠,像是在流淚。女子看著這一幕,終於歎了口氣:“去吧。碎片拿出來後,這朵花就會謝了……也好,她終於能安心離開了。”
肖飛小心地取出碎片。那是一塊月牙形的水晶,入手溫熱,仿佛有脈搏在跳動。碎片離開的瞬間,白梅的花瓣開始片片凋零,落在雪地裡,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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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望著熒光消失的方向,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她遞給肖飛一枚梅核:“忘川河底的老烏龜,最喜食這梅林的靈核。你帶著它去,或許能少些麻煩。”
肖飛接過梅核,深深鞠了一躬。轉身時,那些梅瓣孩童又從枝椏間探出頭,朝他揮著小小的手。紅色紙鶴在他頭頂盤旋一周,朝著忘川河的方向飛去。
雪停了。陽光透過梅林灑下來,落在肖飛手裡的鏡碎片上,折射出一道溫暖的光。他知道,離林薇又近了一步。
第二章:忘川底,龜語訴舊年
忘川河的渡口比來時熱鬨了許多。
烏篷船三三兩兩地在河麵上穿行,船上的人捧著紙鶴,臉上帶著既期待又忐忑的神情。老翁看見肖飛,笑著把船劃過來:“後生,找到梅林的碎片了?”
肖飛點頭,從懷裡取出月牙形碎片。陽光下,碎片泛著柔和的光,與他一直帶在身上的三塊碎片隱隱相吸。
“好,好。”老翁捋著胡須,“那老烏龜在河底待了千年,脾氣倔得很,你可得耐著性子。”
船行至河中央時,老翁停下篙:“從這裡下去,順著水流最深的地方走,就能見到它了。記住,它問什麼,你都得照實說。”
肖飛深吸一口氣,握緊梅核和紅色紙鶴,縱身躍入水中。
忘川河水並不冰冷,反而帶著種溫潤的暖意。水流很緩,他睜開眼,看見河底鋪著一層細碎的珍珠,折射出五彩的光。成群的銀色魚兒從身邊遊過,魚鰭上都拖著小小的紙鶴,像是在為他引路。
越往深處,光線越暗。直到眼前出現一片巨大的陰影,肖飛才停下——那是一隻足有小船那麼大的烏龜,背甲上覆著青苔,嵌滿了各色貝殼,一雙眼睛像兩盞燈籠,正幽幽地盯著他。
“又是來要碎片的?”老烏龜的聲音從水底傳來,震得肖飛耳膜發麻,“七年前那妖道搶碎片時,攪得我不得安寧,你若也來硬的,休怪我不客氣!”
肖飛忙取出梅核:“前輩息怒,我是來求您的。這是梅林的靈核,想必您會喜歡。”
老烏龜的眼睛亮了亮。它伸出頭,小心翼翼地銜過梅核,嚼了兩口,突然歎了口氣:“這是……阿雪的味道。她化成白梅後,就再也沒給我送過靈核了。”
肖飛心中一動:“您認識守鏡人的女兒?”
“何止認識。”老烏龜的聲音柔和下來,“當年她還是花靈時,常來河邊玩,總把最甜的靈核丟給我。七年前黑霧來的那天,她抱著鏡子碎片跳進河裡,說要藏在我這裡……可我沒護住她,碎片還是被那妖道搶走了一半,剩下這塊,就一直留在我背甲縫裡。”
它慢慢轉過身,背甲上一道縫隙裡,果然嵌著半塊菱形的鏡碎片。
“妖道?”肖飛皺眉,“不是說黑霧是自然形成的嗎?”
“自然形成?”老烏龜冷笑,“那是世人瞎猜。七年前,有個穿黑袍的妖道想重組控魂鏡,用活人魂魄獻祭,才引來了黑霧。他搶了三塊碎片,剩下的兩塊,一塊被那女娃藏在梅林,一塊就是我背甲裡的這塊。”
肖飛渾身一震。七年前他和林薇找到的三塊碎片,難道就是妖道搶剩下的?難怪始終無法發揮力量。
“那妖道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老烏龜搖搖頭,“黑霧蔓延後,他就帶著碎片消失了。不過我聽說,他一直在找最後兩塊,想徹底掌控鏡子的力量。”
肖飛握緊拳頭。原來事情比想象中更複雜。他不僅要找齊碎片,還要提防那個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