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艙的金屬門滑開時，張銳的指尖還停留在通風口邊緣。他收回手，掌心留下一道細微的劃痕，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擦過。沈逸站在通道儘頭，沒有立刻說話，隻是看著三人逐一走出訓練區。林悅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終端邊緣；王哲的步伐比平時慢了半拍，每一步都像在確認地麵是否穩固。
“明天的推演暫停。”沈逸開口，聲音不高，卻讓三人同時停下腳步。
張銳皺眉：“為什麼？我們剛才不是已經——”
“不是技術問題。”沈逸打斷他，目光掃過每個人的神情，“是節奏。你們的動作開始被‘正確’綁架了。張銳提前切入，是因為怕錯；林悅暴露位置，是因為想確保被看見；王哲等信號，是因為怕脫節。這不是執行戰術，是在恐懼失誤。”
沒有人反駁。林悅咬了下嘴唇，指尖在終端上輕輕敲了一下，像是想記錄什麼，又放棄了。
“今晚去星落湖。”沈逸轉身走向通道出口，“不是任務，也不是演練。誰都不許帶戰鬥日誌。”
星落湖位於遊戲邊境，是一片禁止pvp的靜謐區域。湖麵常年漂浮著微光粒子，像碎星沉入水底。營地建在湖心小島上，木屋簡陋，篝火由係統自動生成，火焰高度恒定，不會隨風晃動。沈逸在營地中央掛上一枚鈴鐺，通體銀白，沒有任何標識。鈴舌輕微擺動，發出極低頻的聲響，幾乎無法察覺。
林悅盯著鈴鐺看了幾秒：“這道具……沒見過。”
“非戰鬥向的合成品。”沈逸輕觸鈴身，一道微不可察的數據流閃過，“能穩定神經信號，對係統綁定者有效。”
王哲坐下，盯著火光：“可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精準，不是放鬆。”
“當你們開始懷疑每一個動作是否‘足夠正確’時，精準就不存在了。”沈逸坐在火堆對麵，摘下頭盔，遊戲角色的長發隨之褪去，麵容切換為中性化的“y”，聲音也變得平實，“你們知道‘夜鶯’第一次上線是什麼樣子嗎？”
三人抬頭。
“被三個新人玩家圍在新手村，連技能都放不出來。裝備被爆光，角色被堵在複活點外整整兩小時。那時候沒人叫她‘夜鶯’，隻叫我‘法師婆娘’，說女號再強也是花架子。”
林悅的手指頓了一下。
“我練走位練了七天，每天死上百次。不是為了變強，是為了不被當成軟柿子捏。後來我發現，隻要他們覺得我能贏，反而會更狠地壓我；可一旦他們覺得我弱，就會鬆懈——而那時候，才是我真正能反殺的時候。”
張銳盯著湖麵：“所以你現在用這個身份，也是在利用他們的判斷？”
“身份隻是工具。”沈逸望著湖水，“真正有用的，是他們對‘夜鶯’的認知——她會出現，但不會立刻交戰；她會走位，但不會硬拚。你們剛才的焦慮，是因為你們在拚命證明自己‘沒做錯’，而不是在思考‘敵人會怎麼想’。可真正的博弈，從來不是我們做什麼，而是我們讓敵人相信什麼。”
林悅低聲說：“可我怕……怕自己反應不夠快。夜鶯出現的時候，我的小隊必須立刻壓上視野，可每次我都猶豫半秒，怕節奏亂了。”
“那半秒，是因為你在想‘如果錯了怎麼辦’。”沈逸看向她，“可敵人不會等你準備好。他們隻會看信號——夜鶯出現，就是信號。你不需要完美執行，你隻需要相信這個信號本身就有力量。就像我當初，不是靠操作贏的，是靠他們‘覺得我能贏’的那一刻，反手打崩了他們。”
王哲抬起頭：“可我們練了這麼多遍，係統還是判定‘錯覺失效’。是不是我們……還不夠默契？”
“不是不夠默契。”沈逸調出一道懸浮界麵，沒有數據圖表，隻有一段回放——夜鶯在邊路露頭，張銳切入，林悅小隊推進，王哲控線。一切看似流暢，但沈逸在關鍵幀上打了三個標記。
“第一，張銳的切入角度比推演早了0.3度。不是大問題，但足夠讓敵方輔助察覺異常；第二，林悅小隊壓上時，走位太整齊，像訓練模式，真實戰鬥中沒人會這麼規整；第三，王哲在中路施壓時，技能釋放間隔比平時短0.2秒，暴露了急迫感。這些細節單獨看都不致命，但合在一起，會讓對手產生‘他們在按劇本走’的直覺——而一旦他們意識到這是設計好的，輕敵心理就會消失。”
張銳握緊了拳頭：“所以我們到底該怎麼打？”
“彆想著‘怎麼打’，要想‘怎麼讓他們以為他們看懂了’。”沈逸關閉回放，“真正的戰術，不是我們多精準，而是我們能讓對手在‘自以為正確’的時候，做出最錯誤的決定。你們現在的壓力，是因為太想贏。可真正的準備，是哪怕輸了，也能立刻站起來。”
林悅望著湖麵倒影，輕聲問：“那……你會一直用‘夜鶯’這個身份嗎？”
沈逸沒有回答，隻是抬手輕碰鈴鐺。一聲極輕的震顫擴散開來，火光微微晃動，像是被無形的風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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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銳忽然開口：“那個通風口的裝置……如果真有人在監視我們呢？”
沈逸點頭：“可能有。但係統沒有觸發‘潛在威脅’預警，說明它還沒激活。真正的準備，不是追查每一個可疑點，而是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能穩住節奏。我會監控係統狀態，如果有異常，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他調出“潛力挖掘預警”的自檢界麵，綠色標識平穩閃爍：“當前無即時風險。你們要做的，是相信這個判斷，也相信彼此。”
林悅伸手摘下一朵漂浮在湖麵的星落花，虛擬花瓣在指尖微微發亮。她將花彆在衣領，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什麼。
沈逸看著她，沒說話。
王哲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腕：“明天……還繼續代入推演嗎？”
“繼續。”沈逸重新戴上頭盔，角色麵容恢複為夜鶯，“但明天開始，你們要記住——我們不是在糾正錯誤，是在製造錯覺。而錯覺的前提，是你們自己先相信它。”
張銳最後看了一眼通風口的方向，終於放鬆了肩膀。
林悅低頭整理終端，指尖劃過屏幕，悄悄保存了一張截圖——夜鶯站在湖邊的背影，鈴鐺懸在半空，火光映在她冷豔的側臉上。她沒有刪除記錄，也沒有標記分類，隻是將文件命名為“星落0”。
沈逸站在營地邊緣，望著湖麵。係統後台悄然彈出一條記錄：“情感錨點建立：星落湖→團隊凝聚力+3。”他關閉提示，鈴鐺再次輕響。
林悅抬頭，忽然說：“我們是不是……太依賴係統了？”
沈逸轉身，夜鶯的長發在微光中輕輕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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