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將那份協議副本折好，放進隨身背包的夾層。林悅站在他身後半步，手裡拎著輕便的行李箱，抬頭看了眼機場大廳上方的航班信息屏。登機口已經開放，廣播裡傳來下一程目的地的播報。
他們沒再說話。從簽署文件到踏上行程，中間隻隔了不到十二小時。沒有慶功，也沒有慶祝，隻有幾條加密頻道傳來的消息——有些是支持，有些是質疑，還有一些沉默的關注。
飛機降落在東南亞某電競重鎮時，天剛亮。街道兩旁掛滿了賽事橫幅，本地戰隊“赤焰”的標誌隨處可見。他們的主場館建在市中心，外牆投影著曆年冠軍名單，名字層層疊疊，卻沒有一個來自外區。
賽前發布會設在場館二層的媒體廳。沈逸一行人走進會場時，現場鏡頭齊刷刷對準他們。主持人剛開口介紹，背景屏幕突然切換，不再是官方流程畫麵，而是一段剪輯視頻：一群穿著傳統服飾的虛擬角色圍成一圈，做出驅逐手勢，旁白用當地語言低沉念誦，字幕打出一句話：“外來標準，不得入內。”
林悅皺了下眉，但沒出聲。她坐到指定位置，打開平板，調出團隊昨晚整理的應對預案。
沈逸始終麵無表情。他摘下眼鏡擦了擦，重新戴上後目光掃過台下記者席。有人舉牌提問：“你們是否認為自己的體係適用於所有文化背景下的玩家？”
“我們不是來推廣標準的。”他回答，“是來驗證一種可能性——當技術失誤掩蓋了真實操作時，有沒有辦法還原公平。”
台下一陣騷動。幾個本地媒體代表交頭接耳，其中一人冷笑：“聽起來像是失敗者找補的說法。”
比賽安排在當晚。地圖隨機抽取，模式為五人製團戰。赤焰戰隊選用了極具攻擊性的陣容，開局就在語音頻道連續播放帶有節奏感的傳統戰歌，角色動作也同步做出儀式性姿態——每次擊殺後，都會在原地停留數秒，雙手高舉，仿佛舉行某種祭祀。
觀眾席爆發出歡呼。直播彈幕迅速被本地語言刷滿，幾乎全是嘲諷和挑釁。
林悅盯著屏幕，手指在控製麵板上輕輕滑動。她沒有加入語音頻道，而是通過文字指令向隊友發送節奏提示。沈逸則全程沉默，隻在關鍵節點發出簡短指令：“壓左路”“等技能覆蓋”“撤退三秒”。
第一局結束，對方以微弱優勢取勝。中場休息時，林悅低聲問：“他們是不是故意用這些動作打亂我們的注意力？”
“不隻是動作。”沈逸調出後台數據流，“他們的語音信號經過特殊編碼，頻率接近人類潛意識波動區間，長期接收會產生輕微焦慮反應。這不是普通戰術，是心理乾擾。”
“那我們還按原計劃打？”
“按原計劃。”他合上終端，“但我們得換種回應方式。”
第二局開始前，林悅主動在公共頻道發送了一段通用禮儀動畫——雙手交疊置於胸前，微微低頭，是國際賽事中常見的致意動作。對方愣了一下，戰歌暫停了兩秒。
比賽重啟。這一次，沈逸改變了打法。他不再追求快速壓製，而是帶著隊伍穩紮穩進，每一步走位都精確到幀。當對方第三次試圖用儀式動作引誘他們追擊時，沈逸突然下令全員靜止。
五個人同時停在原地，不攻擊，不移動，也不回應任何挑釁。
對方節奏被打斷。原本高漲的情緒開始動搖，戰歌變得雜亂。第四分鐘，赤焰中單角色冒進突襲，卻被早已預判路徑的沈逸反手控住，瞬間集火秒殺。
局勢逆轉。接下來的團戰中，沈逸團隊展現出驚人的協同精度。技能銜接如同機械齒輪咬合，每一次進攻都建立在前一次防守的餘波之上。第八分鐘，最後一波團戰爆發於高地塔前，對方主輸出剛釋放大招的瞬間，林悅的角色恰好抬手施法，護盾精準覆蓋全隊。
係統宣布勝利時，全場安靜了幾秒。
隨後響起零星掌聲，接著越來越多。
賽後采訪區，記者追問：“你們如何解釋對手使用文化元素的行為？是否構成冒犯？”
林悅接過話筒：“我們在遊戲中見過太多戰鬥，但很少見到這樣的表達。他們不是在羞辱我們，是在扞衛自己的認同。隻是有時候，扞衛的方式會變成壁壘。”
她頓了頓，“我們今天沒有拆掉任何東西，隻是試著穿過它。如果這能讓他們願意聽聽我們的想法，那就夠了。”
沈逸站在一旁，聽著翻譯將這段話轉述給本地媒體。他沒再多說，隻是在離場前，對著鏡頭說了句：“明天我們會繼續打訓練賽，歡迎任何人來試。”
第二天起，陸續有其他戰隊派人觀戰。第三天，一名赤焰隊員私下聯係林悅，詢問腦波采樣設備的具體參數。第五天，當地電競協會發布聲明，表示將成立專項小組研究跨區域認證機製的兼容性問題。
一周後，他們登上飛往歐洲的航班。
候機廳裡，沈逸打開筆記本，翻看下一站的情報彙總。林悅坐在對麵，正回覆一封來自陌生郵箱的訊息，內容隻有短短一句：“你在東南亞做的，已經開始影響彆處。”
她把屏幕轉向沈逸：“你看這個發件時間，是我們在打第二局的時候。”
沈逸點頭，沒多說什麼。他將一份新文件拖進加密文件夾，命名為“歐洲站：應對潛在乾擾預案”。關機前，他順手點開新聞頁麵。
一條實時更新跳了出來：某地下指揮中心的監控錄像被匿名上傳，畫麵中，一個男人背對鏡頭坐著，麵前的屏幕上正播放他們在東南亞的比賽回放。他的右手搭在椅背上，左手緩緩抬起，點了點太陽穴。
沈逸盯著那幀畫麵看了兩秒，然後合上了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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